天忽然间下起了血雨,纷纷扬扬沥沥淅淅。
    我怔怔看着念先生那倏然间变得雪白的头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走火入魔了,七窍流血,但并未魂飞魄散。
    他还跪在地上凝望着天际,任凭那漫天飞雨把他淋成了一个血人。
    天兵天将和众仙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个个都开始慌了。念先生走火入魔的话,恐怕也无法当天君了。
    如若天帝天后归来,那他们这些犯上作乱的人恐怕没好果子吃。
    小哥哥此时满眼的杀气,可能是因为刚才鬼仙说的那番话。
    我也十分好奇,鬼仙问小哥哥到底是谁的种,还说她的娘亲被人轮,那当年肯定是发生过一些惨无人道的事情。
    但我不敢问小哥哥,此时他身上的戾气强烈得令人颤抖,有一触即发的架势。
    阴阳君脱下西装外套给念先生罩在头上,转头冷冷看了眼满身杀气的小哥哥,道:“小斟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怎样?”
    “这样是哪样?”
    小哥哥又缓缓举起了手,掌心那金光闪闪的“卍”字把我吓了一跳,忙问道:“小哥哥,你……要做什么?”
    “杀人!”他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眼神倏然间变得十分陌生,“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那贱人死了,儿子也该死。”
    “你敢!”
    阴阳君捡起的地上的弑君剑,护在了念先生面前,道:“萧逸歌,你既然是魔尊,那就回到你魔界去。你若要杀小斟,也要看看本君同不同意,你别忘了,仙界大部分人的神识都在本君手里。”
    顿了顿,他睨了眼小哥哥道:“大家相安无事,本君保证不动那些人的神识。”
    我竟差点忘记了,他手里还有把柄,忙问道:“阴阳君,天之痕如何开启?”
    “他们在那儿过得很舒服,你们不用担心。魔尊殿下如今变得这般强大,本君定不会傻得把人交出来的。”
    我幽幽道:“你就不怕跟师父一样遭天谴?”
    “天谴算什么,本君活了这么多年,何曾惧过任何东西?”
    小哥哥不屑地挑挑眉,阴恻恻冷笑了下,道:“离星,他今天必须死,你若想要陪葬的话,本尊可以成全你。”
    “小哥哥,别杀师父!”
    某种程度上说,念先生这样作恶多端的人本就该死。可他是我师父,曾经对我那么的好,我怎么狠得下心?
    至少,我不希望他死在小哥哥手中。
    小哥哥眉眼一沉,一脸愠怒道:“怎么,你心疼他?”
    我忙摇摇头,“我不是,我……”
    小哥哥眸光更凌冽,“他爱你一千多年,你被打动了是么?”
    “你乱讲什么啊,我只是觉得他是我师父,曾经又那般呵护我。我不希望你手上染了他的血而已,我……”
    “让开!”小哥哥一把拉开了我,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我忙冲上去张开双臂护在了念先生面前,“你不能杀他,就算他罪该万死,那也请爹爹和娘亲来定夺好吗?”
    可能小哥哥说得对,看到这样凄凉的念先生我动了恻隐之心,不希望他死在他手里。
    但这跟我喜不喜欢完全没关系好吗?我只是见不得我最爱的男人杀我曾最敬重的师父而已。
    与此同时,南纬北经也冲过来护在念先生身边。纵观天庭这些天兵天将,唯有他们俩算得上是十分忠心了。
    小哥哥横扫了眼他们,又瞄了我一眼,顿时勃然大怒,“洛小七你是不是疯了,他拘了你爹娘的神识,他谋朝篡位夺了你爹爹的帝位,你居然为他求情。”
    “他要死也让爹爹来定夺好吗,你别杀他好不好?”
    “不好,不光是他,还有这些犯上作乱的东西,一个都不能留!”
    小哥哥说话间,覆手震出了那个泛着金光的“卍”字,神压之光凶戾无比,宛如泰山压顶般朝念先生压下去。
    轰轰!
    天宫又地动山摇地震了一震,那些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仙家和妖界那些群臣再次被震飞,趴在地上狂吐鲜血,久久都起不来。
    修为普通的天兵之间被震得魂飞魄散,满地尸首。
    就这个时候,狂风大作,血雨更大,更倾盆似得。
    这个画面令我想起了千年前我血洗天宫的时候,也是这般腥风血雨。所以我怕了,看到小哥哥眼底无尽的杀戮时我怕了。
    阴阳君很不好,他帮念先生挡了这一掌,他脸色倏然间变得煞白,身子晃了一晃,嘴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随即,他无法控制地跪了下去,用剑撑着身子望向念先生。他伸手抚住了他的脸,抹了抹他眼角流出来的血。
    念先生敛下眸子怔怔地看着他,一言不语。
    阴阳君眼底瞬间泛起了泪光,哽咽道:“小斟,我怕是不能再护着你了,往后你可怎么办啊,你这么冲动……”
    念先生依然没做声,眼神有些呆滞。我不晓得他走火入魔过后神智有没有受损,如果是的话,他肯定记不得任何人了。
    阴阳君瞬间泪奔了,“小斟,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记了,你是已经把我忘记了吗?我是离星,我是离星啊。”
    小哥哥满目寒霜地盯着他们,那眼神寒得能滴出血来。下一瞬,他忽然召出了轩辕剑,缓缓扬了起来。
    我一阵心惊胆战,忙过去抱住了他的手,“小哥哥你要做什么?”
    他冷冷道:“这些乱臣贼子都该死,我不过是为你爹爹铲除他们而已。自古以来,乱党就都是死路一条。”
    “别杀他们,蝼蚁尚且贪生,孰是孰非让爹爹来定夺好吗?”
    “妇人之仁!”小哥哥一把将我拉到身后,用剑指向了阴阳君,“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他么,本尊成全你如何?”
    阴阳君霍然转头,怒视着小哥哥道:“你大杀四方,不过是因为鬼仙当众说了你的身世吧?你怕他们知道原来高高在上的昆仑神君,五极战神之首的大将军,出身却那般不堪,对么?”
    “放肆!”
    小哥哥越发愤怒,挥剑朝阴阳君刺了过去。而就在此时,原本跪坐地上的念先生却一把拉起他往后跃了很远。
    念先生将阴阳君放下过后,转头死盯着小哥哥,那一头飞扬的白发,竟根根如剑一般张扬开来。
    他的瞳仁血红,阴戾无比。
    “你怕大家知道,你不过是长武仙尊与魔女鬼混的低级产物。他担心你的出身会影响仙途,所以在魔女生下你过后就将她处死。你更怕大家知道,所谓的仙魔双生,你才是那个骇人听闻的混世魔王对吗?”
    念先生说着冷呲了声,又道:“你父亲为了掩饰这一切,买通我父亲把魔宗灵血喂给了七儿,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才是那个魔对吗?”
    小哥哥的脸色变了,阴霾,苍白,以及滔天愤怒。他收起轩辕剑,又缓缓举起了手,掌心那个“卍”字比之前两次更加灼耀,只不过泛起的是血光。
    念先生还在说,“其实你第一眼看到七儿,就知道她是仙魔双生里面的仙,可你却任凭长武仙尊在老君面前做戏,说七儿是魔,并封了她体内的魔宗灵血,对吗?”
    小哥哥没有反驳,只是掌心的血光越来越浓烈,他的眼底充满了杀机。我看到他负于身侧的左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爬满了青筋。
    这一刻,我相信了念先生说的所有。
    我背脊一阵阵发凉,脑子也一片空白,可念先生的话却一字一句地扎在了我心头,字字如剑,刺得我伤痕累累。
    千年前我在化尸洞长大,自小被灌输的就是我是魔,还是一个人人唾弃的魔。入了昆仑仙门过后,所有人也都认定了我是魔,并且是混世魔王。
    我以为我就是魔,本也无所谓。我只是想不到,小哥哥从头至尾就知道我是仙,却从来不告诉我这个事实。
    念先生又道:“若非是你的推波助澜,七儿怎么会成为混世魔王,又怎么会血洗天庭被贬下凡呢?萧逸歌,你说朕城府极深,你呢?你口口声声说着爱七儿,可曾告诉过她一句真话?”
    “够了,你这个畜生!”
    小哥哥忍无可忍,覆手一道大力金刚神压往念先生打了过去。这瞬间,我下意识地飞身过去挡在了念先生面前,接下了这道神压。
    我脑中依然只有一个想法:不希望我最爱的男人手上染着我曾敬重过的师父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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