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博源反驳道:“孔圣曾经批评子产,说子产像是百姓的母亲,能喂养孩子,却不能教育孩子。!实际孔圣在说,子产的执政只能管理百姓,而无法教化百姓,子产终究并非圣贤。”
    “若人人都可教化百姓,那要孔圣做什么?成为孩子的母亲已经无伟大,为何还要吹毛求疵?更何况,子产不毁乡校,孔圣说如果有人说子产不是仁义之士,他是不信的。孔圣或许不赞同子产的所有执政方针,但对‘子产不毁乡校’这一点,却高度认同。您断章取义与移花接木的手段,并不高明。”方运回敬道。
    “太后,君,微臣认为,这个口子不可开,一旦开了,后患无穷!”
    方运反问道:“万人聚于宫门之外又如何?”
    盛博源愣在原地,无言以对。
    众官呆呆地看着方运,这才意识到方运为何一点不惧怕盛博源的参奏。
    盛博源一直用那些人围堵皇宫官衙来攻击方运,但方运却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现在是个人都会考虑,既然国人没有倾诉的场所,那是设立可控的乡校好,还是任由他们跑到皇宫或官衙门前聚集好?
    盛博源之前所说的一切,都在帮助方运。
    曹德安前一步,扫视众官,微笑道:“诸位也知道,人人都说我是纸糊泥塑朽木所雕,但今日,我这块老木头却要站出来说几句实话。”
    百官发出善意的笑容。
    虽然民间不理解曹德安,但大多数官员还是认可曹德安,当年若不是曹德安利用各种手段牵制柳山,无论是投靠柳山还是跟柳山彻底对立,都会对景国更不利。
    “我看方虚圣提议不仅非常合理,而且是大势所趋。早在数年前,下官便与诸位同僚讨论过此事,曲放光,民智渐开,读书人成倍增长,那些新的读书人如何解决?不仅我们当时没有得到结果,不仅各国找不到办法,连圣院阁老也束手无策。方虚圣今日的提议,堪称神来之笔。”
    “此事看似简单,但诸位若仔细思索便会明白,我景国根本容不下如此多的读书人,那么,与其放任这些读书人,与其错过可能存在的英才,不如将其收罗入乡校之,一来让其心有所向,二来安抚民心,三则能挑选可用之才,至于四,则能缓和矛盾。”
    最后一句,曹德安说的十分含糊,没有明说缓和什么矛盾,但在场的官员都明白缓和的是什么矛盾。
    读书人那么多,官位那么少,时间长了,必然会形成巨大的矛盾,要知道大多数读书人读书,是要做人人,是要获得更高的地位。
    与其让他们凝聚起来对朝廷形成威胁,不如纳入掌握。
    曹德安说完,众官陷入沉思,许多官员开始消耗才气推演思索。
    那礼部尚书盛博源也在竭力思索,脸偶尔闪现一抹愧色。
    方运静静扫视众官,统一战线可不是说说而已,不仅仅是战争时期有用,在各种时期也能发挥作用,只不过,很多时期很多人忘记了这个手段。
    社会新阶层人士,必须要纳入朝廷管理,若是长久打压,或者放任自流,早晚会动摇国本。
    身在朝廷之外看不到这一点也罢了,若是在朝廷之也看不清此事,那简直是尸位素餐。
    议政院,必须成为未来几年施政的重之重,重要性丝毫不下于律法的革新、工家的革新。
    从某种意义讲,或者只谈对国家的稳定性和执政根基来说,掌握新的社会阶层重要性,丝毫不下于原始社会从纯粹的采集者和狩猎者分离出种植者,也丝毫不下于从食物生产者分化出专职制陶者、专职记录者、专职管理者等等。
    如果说之前的革新大部分是有基础,只不过将其公开化制度化,那么此次的议政院,则是人族首创,所谓的恢复乡校,仅仅是托词而已。
    在场官员都明白这个议政院真正的作用和真正的力量,绝对不可能仅仅是让百姓和读书人有地方谈论朝政。
    不知过了多久,辅相杨旭深深地看了方运一眼,面相太后道:“臣以为,议政院之事,国之根本,千秋万载,实乃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潮流。景国若能成为弄潮儿,则兴有望,若是落后一步,悔之晚矣。为君计、为国计、为民计,微臣请君与太后尽快裁决,避免被他国捷足先登,损我景国国运。”
    杨旭说到“国运”二字,在场众多官员身体一震,如梦方醒。
    许多人的脸绽放出无法掩饰的笑容。
    议政院之事,对景国来说是国运,对读书人来说,那必然涉及圣道!
    众多官员看向方运,无法掩饰内心的景仰之情。
    经过刚才的才气推断,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议政院的重要性,这是能彻底改变人族阶层的剧变。
    这种改变,经过长时间的酝酿,完全可以形成一位半圣!
    甚至可以说,只要议政院在一半的国家设立,方运从此以后算坐在家里吃喝玩乐,什么也不做,最多四五十年,会晋升半圣!
    这便是人族领袖,这便是万世师表,这便是自辟圣道。
    只不过,事未成,圣位未定,众官不好明说出来。
    太后默默地看着百官的反应,本能地抬起手,握着景君的小手。
    景君还以为百官高兴,所以自己也高兴,仰着稚嫩的笑脸刻着太后,发现太后脸色严肃,这才收敛笑容。
    小小年纪的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听起来对景国是天大的好事,太后却不高兴。
    太后轻轻一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安来源于何处。
    民心所向,国有大运。
    国运并不只是虚幻的力量,更是一种精神的凝聚。
    之前柳山之所以不敢过于激进地夺权,是有国运影响,而柳山之所决定离开,是觉察到国运已经完全倾向于方运。
    从方运担任左相起,太后一直在提防,但她的理智和感情都告诉自己,方运不是那种奸臣,不会真正的弑君夺权,但是心不安。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早在很久前,国运已经垂青方运,甚至于,现在皇室所获国运加一起,也不及方运一人强大。
    如果说国运是一个赌徒,那么现在已经把宝完全押在方运身。
    太后微微低下头,心充满了不甘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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