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天火给娘娘山村民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庆幸的是除了大孩,其他人受伤都不严重。
    四个村子只有一个懒汉没动弹,就是狗蛋。
    狗蛋睡醒以后爬起来,走出门一看,娘的!这是咋了……?
    疑惑好一会儿,他爹娘才告诉他,昨晚上村里起火,大家都出去救了。因为心疼儿子,他们没有呼唤狗蛋起来。
    反正他家在村子那头,大火一时半会蔓延不到他家。
    走到村子的老柳树底下,他看到一大群人在哪儿商量事儿。
    巧玲爹问杨招财:“老哥,咋办?”
    杨招财抽一口烟,烟雾从他长满胡子的嘴巴里喷发出来,老人将烟锅子放在石头上磕了磕,迸出两个字:“凉拌!……先报案,查找纵火凶手,然后安排人修屋子,重播庄家。”
    杨招财特别慷慨,儿子不在,他就成为了四个村子的主角。
    老爷子拿出钱,帮着村民购买玉米种,帮着没钱的人修葺房屋。
    大火没有完全扑灭,浓烟没有彻底散尽,勤劳的山里女人就再次忙碌起来,纷纷收拾破败的家园。
    此刻,有个问题在大家的心里萦绕,那就是,这次火灾的起因是什么?
    是有人故意放火搞破坏,还是谁抽烟,乱扔烟头引起的?
    可查也没处查。
    忽然有个女人说:“我先看到小蕊家的麦垛着火的,第一个呼喊的是马二楞。”
    于是,所有的人都开始寻找马二楞,可这时候的二愣子,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你确定?”巧玲爹眼睛一瞪,问向了那女人。
    “确定,我瞧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家二愣子先点着的麦秸垛,想把大孩烧死,还好大孩那时候在撒尿。”
    “妈隔壁的!我饶不了他,这次非把他的腿打断不可!”巧玲爹急了眼,提起烟锅子回家了。
    他要找儿子算账,大义灭亲,给村民们一个交代,将儿子绳之于法!
    走进家门,他的眼睛来回踅摸,寻找二愣子的下落。
    西屋找了,没有。北屋找了,也没有。厕所,厨房,粮仓,全部找个遍,还是没有。
    巧玲娘不乐意了,怒道:“你是狗啊?找骨头嘞?”
    “我找二愣子,他人嘞?”老爷子气愤愤怒道。
    “你找儿子干啥?”老太太问。
    “问问这场火是不是他放的,我打断他的腿!”巧玲爹都要气死了,觉得对不起祖宗。
    我咋生了这么没出息的儿子?简直是个讨债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人跟人的差别,比人跟猪的差别都大。瞧瞧女婿杨进宝?再瞧瞧自己养的孽种,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二愣子他……不在家。”巧玲娘怯生生道。
    “人嘞,哪儿去了?”
    “我把他……放走了。”巧玲娘身子一软,冲男人跪了下去。
    “啥?你放他走了?你知道这是啥不?畏罪潜逃!你这是害他啊?”扑通,巧玲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马二楞真的逃走了,后半夜他跑回家,冲进屋子就匆匆忙忙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娘娘山。
    大火烧起来没法控制,别说烧死人,打麦场毁掉的那些粮食,也足够他蹲几年板房的。
    所以二愣子预感到不妙,知道大限将至。
    赶紧跑吧,跑得慢了,公家的人就来了,小铐子一戴,不掏钱的房子免费住。
    人一旦坐过牢,这辈子都会留下污点,媳妇都娶不上,所以他第一想到的就是走。
    儿子在这边收拾东西的时候,巧玲爹已经抓起一把扫帚冲进了火场,巧玲娘也起来了。
    老婆子冲进屋子问:“愣子,你干啥?还不快去救火?”
    二愣子却转身抱上老娘,哇地哭了:“娘,这场火……是我放的啊?”
    “啊?”老太太大吃一惊,怒道:“你为啥要放火?”
    “我喜欢小蕊,可大孩却整天跟我抢,我想教训一下大孩,没想到火烧起来,就控制不住了,娘,你让我走吧,要不然儿子会被公家的人逮起来,坐牢的……。”
    二愣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娘说一遍,巧玲娘蹬蹬蹬后退两步,僵立在了哪儿。
    老婆子也哭了,抹着腿哭喊:“天啊,地儿啊,儿子你这是咋了?可要了娘的老命了,没法过了……。”
    “娘,你别哭,别哭啊!你这一哭,被人知道,就是不打自招啊?”二愣子担心邻居听到,赶紧堵住了老娘的嘴巴。
    “那咋办?”老婆子问。
    “娘,你放我走吧,一走了之,过两年我再回来孝顺你。”
    “喔喔喔……。”老婆子恍然大悟,啥也顾不得了,赶紧跳起来帮着儿子收拾东西。
    二愣子带足了盘缠,就那么离开家偷偷溜上了山道。
    冲上山道的时候,他回头瞅瞅一片火海,瞅了瞅蜂拥而至呐喊的人群。
    “爹,娘,儿子不孝,铸成大错,不能床前尽孝了,进宝,巧玲,替我照顾咱爹娘啊!”
    砰砰砰,他冲家的方向磕两个响头,站起来头也不回走了,这一走,又是好久没回来。
    但不是他一个人走的,没有走上县城的国道,后面就有人追了过来。
    “二愣子,你别走,带上俺!”是个女人的身影。
    二愣子抬头一瞅,想不到这人竟然是朱二寡妇。
    朱二寡妇救火完毕,回家收拾了行李,足足追赶五六个小时,才把马二楞追上。
    女人来的时候骑了一匹毛驴子,因为身体胖,毛驴子被压得气喘吁吁,摇摇欲坠。
    “朱嫂你……你咋来了?”马二楞大吃一惊,还以为老金安排朱二嫂来逮他回家的。
    “二愣啊,你个混球!走也不跟俺说一声,让人家追得好苦。”朱二寡妇跳下毛驴子,打了男人一拳。
    她还抽泣一声,觉得很委屈。
    “我必须走啊,不走不行!来不及跟你告别。”马二楞说。
    “那你也不能把人家丢下啊?你走了,我还咋活?”朱嫂说着,抱上了二愣子,哭得更伤心。
    “朱嫂,你回吧,好好过日子,咱俩不能在一块了,我万一被抓住,这辈子就完了。”马二楞当然知道女人咋了,就是稀罕他,放不下他。
    “俺不!就不!你是俺的,生是俺的人,死是俺的鬼,你走天边俺也跟着你。”
    “你跟着我会受苦的,我养不活你,自己都养不活……。”马二楞说。
    “放心,俺跟你一起受苦,吃糠咽菜也认了,再说咱俩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你瞧瞧,我都带来了啥?”
    朱二嫂一边说,一边呼呼啦啦往外掏,女人不但准备了衣服,鞋子,铺盖,家里的存款也全部带了过来。
    这半年在杨进宝的饲养场,她挣了不少钱,存了足足五六千,这是打算跟着男人私奔的节奏。
    “你要跟我……私奔?”马二楞吓一跳。
    “是!就是私奔,反正你是俺男人,俺是你女人!”朱嫂讹上他,还不撒了。
    “我带着你,是个累赘啊。”马二楞还不乐意。
    “俺不用你养活,弄不好是我养活你。”朱嫂说。
    的确,女人膀大腰圆,搬砖也有力气,比两个男人都能干,出门也不少挣钱,她才不会瞧着马二愣子受苦。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你瞧,俺还给你带来了这个。”朱二嫂又从背后提过一口箱子,箱子打开,里面呼呼啦啦都是刀子。
    有杀猪刀,也有劁猪刀,煽羊刀,阉割骡马的刀子……这分明是杨进宝平时用的工具箱子。
    朱嫂心疼驴子,是自己背上箱子,骑着驴子来的。
    “你把杨进宝的工具箱偷出来干啥?”马二楞问。
    “二愣啊,这是杨进宝的传家宝,有大用,出去以后,你也劁猪,煽羊,阉割骡马,有手艺就饿不死。”
    朱二嫂想得真周到,工具都给男人准备好了。
    这段时间,马二楞在饲养场,干的就是阉割骡马,劁猪煽羊的活儿。
    杨进宝一点点将绝技传授给大舅哥,让他为饲养场服务,混口饭吃。
    可惜马二楞是个废物,刚刚学到妹夫的一点皮毛。
    但这些工具对他来说是救命的稻草,至少半路上饿不死。
    “朱嫂,你对我真好啊……。”马二楞感动极了,抱上朱二寡妇,吧唧吧唧,在女人的胖脸蛋上亲了好几口。
    然后两个人手拉手,牵着驴子,一起走出了山道。
    他俩成为了一对神雕侠驴……。
    进去县城,他俩没敢停留,直奔不远处的四水县。
    因为县城不安全,杨进宝回来找到他,难免一顿胖揍。
    四水县距离娘娘山三百多里,人海茫茫,杨进宝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来到泗水县城,他俩一边找活干,一边帮人劁猪煽羊。
    男人背着行李,牵着毛驴子,女人就扛着红布条喊:“劁猪嘞……煽狗嘞……给骡子马钉掌嘞。杀猪嘞,宰羊嘞,给猪羊播种嘞……杨家神刀,刀刀绝招,一刀下去,保证你家的猪羊不孕不育……。”
    那根红布条是有说法的,就是劁猪匠的招牌。
    他俩一喊,身后的驴子也跟着嚎叫:“啊——!哼啊——!哼啊——哼啊——!”
    朱二寡妇一点也不嫌弃苦,可卖力了,为了马二愣子,她沿街乞讨也乐意。
    马二楞虽然只是学了杨进宝劁猪煽狗的皮毛,却完全够用了,足以让他吃喝不愁。
    走半路上,他瞧见一户人家的猪圈,猪圈里有一头大公猪,刚刚成年。
    于是就跟朱二寡妇商量,说:“用咱的驴子换这户人家的大公猪吧?”
    朱二寡妇抬手点他脑壳一下,骂声:“废物!没见过用驴子换公猪的,你傻啊?”
    “你不懂,驴子对咱没用,大公猪才有用。有了公猪,咱们可以利用它,给其他人家的母猪播种。播种一次收费十块钱,比养头驴子划算多了,人挣钱,猪欢乐,你说得瑟不嘚瑟?”
    朱二寡妇想了想,竟然咯咯笑了,说:“二愣啊,还是你脑子好使,你咋恁聪明嘞?就这么办,用驴子换公猪,帮着别人家的母猪播种。一年下来,收入也不菲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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