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大路滑,沈默下午就没有去书房读书,而沈珣那里,林溪给他放了两天假,自林溪给沈珣开蒙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有闲余的时间。
    闲来无事,林溪便教沈默下五子棋,言明输了的人表演一个才艺节目。
    林溪仗着有经验,第一局毫无悬念的赢了沈默。
    林溪便催沈默表演节目。
    沈默道:“你想听我弹琴还是吹箫?”
    林溪道:“这样的天气,当然是听箫声。”呜呜咽咽的箫声配着下雪的声音,想来一定很好听。
    沈默便命人去西爽阁取来了一支洞箫,那箫是用紫竹所制,一看就知是很有些念头了。
    沈默把洞箫横在唇边,先试着吹了几下,便问:“想听什么曲子?”
    林溪道:“不拘什么,只要好听就行。”
    沈默就吹了一首《碧涧流泉》,沉缓的箫音响起来时,林溪望着沈默专注的侧颜时,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想起来了,她曾经在清水河边的上游听过人吹箫,这时候再回想那人的身影,那袭青色长衫,还有这双手,分明就是沈默。
    一曲箫音毕,林溪便问沈默:“上巳节那天你是不是去过清水河边?”
    沈默按着箫管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林溪笑道:“因为那天我也去了清水河边,还看到有个人在亭子里吹箫。不过后来因为出了点意外,所以我没来得及看清吹箫的人长什么样子就走了。没想到那人竟是你。”
    沈默道:“那天我心情不太好,所以就去了河边散心。”
    林溪道:“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沈默就朝她看来。
    林溪道:“不会是因为我吧?”
    沈默道:“算是吧!”
    沈老太太非要逼着他早点娶林溪,可他想到一年多前林溪私下抱怨他的话,无端的就有些心情郁结,与沈老太太闹得很不愉快后,就来了清水河边散心。
    没想到林溪那天恰好也去了清水河边,还听到了他的箫声。
    这样想想,他与林溪好像挺有缘分的。他在林老太爷生辰的前一天去送寿礼,特地捡了一条偏远的路,却还是遇见了她。
    他偶尔心情不好去一次清水河边,也能遇到她。还有那次赵瑜约他在天泉阁见面,又被她刚好撞上。
    沈默正沉浸在回忆里,就听林溪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巧的。”
    林溪笑道:“这就叫做缘分天定,也许上天早就把我们的姻缘安排好了。”
    沈默听她又在信口胡诌,不由就微微一笑。
    林溪看他笑了,就落下了心,拉着他继续下棋。
    “马上就要到年关了,袁师傅和方家那边,我已经准备了一些年货,你看过单子以后没问题,我就叫人送去了。”林溪一边落子一边道。
    之前过中秋节和重阳节,林溪一次不落都派人往两家送了些月饼和菊花糕,一年最重要的年关自然也不例外。
    沈默执着白子好半天没有动作,林溪对袁师傅和方家的好,他都看在眼里,而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他心里也清楚得很。这么一想,他的心里由来就多了几许感动,伸出左手轻轻握住了林溪的右手,说了声,“多谢。”
    林溪笑着回了他一句,“你我夫妻何须言谢。”
    晚上,林溪拿出拟好的单子。袁家是两斗庄子上新收的稻米,两斗晚稻香粳,两坛上好的东阳酒,两篓蜜柑,两斤果脯,两盒花茶,两只火腿,两匹蓝缎,两匹茧绸,还有一百斤柴炭。
    方家则是五斗稻米,五斗杂粮,两大口袋菜干,十斤蘑菇干,三十斤腊肉,两只风鸡,两篓小金橘,两攒盒糖果,两坛菊花酒,两匹红绫,两匹青素缎,两百斤柴炭。
    袁家人少,袁师傅又是沈默的授业恩师,送给袁家的东西在精不在多。而方家听捧砚说,他家人口众多,送的便多是些实惠的东西。
    沈默看完便道:“你想的很是周到,就按着这单子办吧!”
    腊月初八喝了腊八粥,时间便一天天临近年关,林溪因为主持中馈的缘故,比别人都要忙一些,腊月十二那日就给沈珣放了年假,过后备办年货,准备给各家的节礼,打赏下人,核对账目,不知不觉就到了年根底下。
    腊月二十八这日,林溪终于抽空把名下两个铺子的账本理完,然后轻轻舒了口气。茶铺这边因为江吟秋所制的花茶卖的不错,这几个月挣了不少,米铺则维持着原样,不算好也不算坏。而田庄那边,因着年景还行,也有一笔不小的进益。
    因着这半年的收益还不错,林溪大手一挥,远香堂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每人额外多领两个月的月钱银子。从林家跟过来的几个陪嫁丫鬟每人还得了林溪赏的两件首饰。
    丫鬟们拿着首饰,正在笑嘻嘻比来比去的时候,沈默从书房回来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
    不知为何,虽然沈默从来不发脾气,话也不多,可是林溪的这几个丫鬟都有些怕他,就是对他存着心思的霁月也不例外,看他进来,便都收了脸上的笑意,一个个敛声屏气退下去了。
    沈默就看向林溪,“刚才你们在做什么?”
    林溪道:“眼下不是快过年吗,我赏了她们两件首饰。”
    沈默听到首饰二字,却是想起了什么,对林溪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西爽阁取件东西。”
    没多久,沈默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锦匣。
    沈默取出钥匙把锦匣打开,只见匣子里面放着一套别致的金镶珠宝草虫首饰,“这套首饰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她临去前要我把它交给你,作为她给儿媳妇的一点见面礼。只是后来因着冲喜,又发生那么多事,所以我现在才想起来。”
    林溪还是第一次从沈默口中听他提起沈二太太,她那早已过世的婆母。
    从李妈妈的话里就可以知道,沈二太太很疼沈默这个独子,虽然沈默甚少提起她,可是林溪知道,他对沈二太太一定非常怀念。
    林溪有心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在沈默对着那套首饰出了会儿神,就道:“你先把它收起来吧!等有机会再戴。”
    沈默本来是随口一说,可是林溪想起沈老太太对文家的不喜,便把这套首饰和林老太太给的那两套首饰放到了一起。
    除夕晚上,依着沈府的规矩照旧是要在沈老太太的福景苑一起吃团圆饭的。
    从远香堂到福景苑的路上,只见各门各处都换了新的门神和对联,来往的下人们也都穿上了新衣,一派新年景象。
    丁香在前面打着灯笼,沈默边走边道:“我看花园的树上挂了好些绸绫绢花,倒是比往年好看得多。”
    林溪道:“这是我的主意。祖母年纪大了,喜欢喜庆,今年又添了两件喜事,自然要热闹一些。”
    沈默就回头看她,“你当初不太愿意管家,我还有些担心你。如今看来我是过于担心了。”
    林溪偏头笑道:“你先别急着夸我,我马上就要撂挑子不干了。”
    沈默问道:“这是为何?”
    林溪看着正前方道:“平时我既要管家又要教珣哥念书,还要抽出空来看两个铺子的账本,委实太累了一些。所以我打算年后就辞了管家一事,等珣哥有了好先生后,我专心理我的那两个铺子。”
    明年春天,她就要专心看顾茶铺那边了。毕竟茶铺关系着她能不能挣到足够的钱去府城置办房产,将来能不能攒下更多的钱置办更多的产业,让他们以后都衣食无忧。
    沈默何尝不知道林溪最近这几个月确实挺忙,所以他私下里也在派人寻访好的私塾先生。至于管家一事,他之所以不反对林溪管家,是有自己的考虑。
    将来不管他能不能考中进士,能不能入朝为官,等沈老太太去后,他们二房终究是要分出去的。总而言之,林溪迟早是要管家的,这个时候学着管家,将来分家以后便不至于手忙脚乱。
    他虽然希望林溪一辈子都无忧无虑,可是又不能不考虑到自己的身体情况,万一自己有个什么情况,他希望林溪能够坚强的面对,能够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不过林溪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她把家事打理的很妥当,比沈大太太这个管了十几年家的人也不遑多让。
    “既然这样,祖母那里我帮你去说。”
    林溪笑道:“不用。祖母原来把管家一事交给我,本来也并不是要我把管家权接过去,无非是借机敲打大伯母而已。如今目的已经达到,我只要主动推辞,祖母肯定不会拒绝。”
    如果说沈老太太之前还有意把管家权交给她,如今大房有了珣哥,以沈老太太的偏心程度,只怕心里的天平已经隐隐的偏向了大房。
    不过这也没什么,长房本来就是沈府将来的继承人,她和沈默也从未对沈家的家产有过什么想法,反正以她的嫁妆,足够养活她和沈默了。
    林溪现在所想的就是,如何利用手里的那批茶叶挣到更多的钱,然后在府城买房子,置办产业。
    将来沈默中了进士,留在京中也好,还是外放也好,他们二房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分出去,到时候就可以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了。
    沈默不知她在想什么,笑的那么开心,但是被她的好心情所感染,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第57章
    林溪等吃过团圆饭以后, 便借机向沈老太太提起了辞去管家一事,理由也很充分,她要教沈珣念书识字, 还要打理铺子, 实在是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果然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沈老太太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除夕夜有守夜的习惯, 沈老太太早就令人支好了桌牌,叫上沈大太太和沈大奶奶一起打叶子牌消磨时光。
    沈珣玩了一天,早就累了,看了会儿她们打牌, 便靠在丫鬟身上睡着了。
    林溪不会打叶子牌,她正要拉上沈梓馨下五子棋,后者却提议道:“二嫂, 枯坐无聊, 我们来联诗吧!”
    沈梓馨从小是照着才女的标准培养的,琴棋书画都有涉猎, 往年这个时候沈老太太她们玩牌, 她和沈默就用联诗来打发时间。
    可是林溪却没受过什么诗书熏陶,她一听沈梓馨的这个提议, 便道:“可是我不太会作诗。”让她背几首诗还行, 作诗那真是太难为她了。
    沈梓馨以为她是谦虚, 正要再说什么, 就听沈默道:“联诗就算了, 还是玩飞花令吧!”
    林溪嫁过来这么多天,沈默从未见她看过一本诗集,加上有之前字的印象在,沈默觉得林溪那句不太会作诗并不是谦虚之词。
    沈梓馨道:“可是我们现在又不喝酒。”
    林溪忙道:“那就以茶代酒。”说完不给沈梓馨说话的机会,直接让丫鬟端来了茶杯和茶壶。
    沈默微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说飞花令的规矩,沈家人玩的飞花令是每人说一句带花的诗句,花在第几个位置,就由第几个人喝酒,当然说不上来的人,也要自罚一杯。
    当下就由沈默第一个开口,“落花时节又逢君。”
    沈梓馨正好坐在沈默的下手,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二哥真是偏心。”然后说了句,“对镜贴花黄。”
    沈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下来就轮到林溪了。
    林溪早就想好了一句,念道:“花间一壶酒。”说完饮了一口茶。
    前几轮的时候,林溪还能轻松以对,等到她肚子里的那几句诗词用完,便有些吃力,再轮到她时,林溪想了半日,终于想出来一句,“花谢花飞花满天。”
    话刚出口,林溪就醒悟了过来,她怎么把这句诗背出来了。
    沈梓馨念了两遍,“这句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林溪只能硬着头皮道:“这诗是我无意中从一本旧书上看到的。”为了怕两人追问这诗的出处,忙道,“我自饮一杯就是了。”
    可是等到下一轮,林溪便真的想不出来了。
    她就主动退出,看沈默和沈梓馨两人继续行令。
    最后还是沈默坚持到了最后,沈梓馨道:“二哥总是这样,一点也不让着我,我还没有赢过你一次呢!”
    林溪道:“你已经很不错了,起码赢过我了。”被小两岁的沈梓馨比下去,林溪虽然觉得有些丢脸,可是却不能不佩服对方,她说的好多诗句,自己听都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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