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谢冉依着父亲的期待,孤身进入林中,面色青葱的他,何时见过这等桃花壁障,在当中盘绕半天,也未能破开眼前的虚妄,饿得饥肠辘辘,险些昏倒在地。
    好在,那被父亲称之为高人的桃花林主,兴许是见他可怜,在青青野地上令万草跪伏,分出一条通道,将他一路送向了草庐前方。
    “这就是高人的住所。”
    眼见野草分路的奇观,谢冉对父亲的说法不再存疑,坚定心智,整理衣冠,徐徐跪下面朝屋门,挺直腰身拜手说道,“我叫谢冉,是前来请高人收我为徒的。”
    “谢冉?”
    口中喃喃念道,对于这个名字,屋主略有耳闻。
    去岁他往市集里变换柴火,换得一十三钱,经过小米铺采买油醋时,听到有个农夫在陈说自己孩子的顽皮,同时,也提到村中最为听话的孩子,那个孩子的名字,就叫谢冉。
    “谢?是外姓。”
    抱着右手,屋主静静沉思道,“不是本村的姓氏呀!”
    现今人族,历经神战后,身形萎缩,同时也变得机警聪慧,在历经十年余的猛兽之灾后,以供奉神灵得其庇佑的村落形式产生,令人族得以摆脱日夜惶恐的不安生活,由此,也飞快促成人族的蜕变。
    开始钱物流通、结庐而居,而姓氏相拥,也是其中一类。
    通过血脉亲情,将点点人丁凝聚成庞大力量,此法虽源自于原始时代,但无疑,依然适用于人,毕竟身上流淌的是相同的血液,相同的面目相望,也更加亲近。
    所以在此之下,离开姓氏族群,是种极为冒险的活动。
    首先离开便意味着背叛,将来想要重新归附,绝非易事;其次,天下猛兽出伏,离开神灵庇佑的地带,随时都有性命之威;最后,即便侥幸来到其他村落,也可能遭受排斥,迟迟不得认同。
    以上三条中的任意一条,都令人无法接受,那是什么人,甘冒如此风险,迁居遥望村?
    “难道是被流放的罪人?”
    沉吟中,屋主胡乱猜测开来,当世里,除却犯下罪行、不得已被驱逐的罪犯,似乎并没有人愿意离开原有的部族,就连他也不过是小心翼翼,这才探望见世间的一角。
    “也罢!高贵不问出身,在于自己的追求,一个人的品德好坏,又怎么能牵挂在前人的是非中呢?”
    想着说着,屋主抽出一道竹片,右手食指轻下,将自己的话语在竹片上片刻写成,而后随手丢在屋角的陶缸中,内里,相似的竹片已经堆起一尺。
    双手轻轻拉开屋门,屋主年轻的脸庞再次显露在日光下,距离上次看见和煦的日光,已是三日前的事情,那时他刚从深山中走出,心中惦念着的,尽是原始老人最后欲言又止的神情。
    那嗫嚅的双唇哼气如雷,可却迟迟不肯说出字眼。
    尽力睁开的双眼中,藏着的,是一份期待与愧疚交杂的难言情绪。
    “也许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但又羞于开口吧。”
    屋主如此想到,也未曾多加深究,毕竟他所埋下的,可能是现今这片世间,最后一名原始巨人,他会有所牵挂,也在情理之中。
    “谢冉。”负着双手,屋主兀自绕动在谢冉身旁走动数圈,从这名孩童的身上,他嗅不到污秽的气息,这名孩童,还未被染上尘世的喧嚣,“你来找我,是受什么人的指引?”
    “是遵着父亲的想法。”
    依然跪在地上,谢冉一五一十说道,青青的脸壳上,没有半点不耐。
    这等心性,已经远胜同龄数倍,令屋主大为赞赏。
    暗暗地,已在青眼相看。
    “兴许,会是个好弟子。”
    “父亲?你父亲是什么人?”
    “我父亲是外迁之人。”正说间,谢冉恭恭敬敬叩头在地上,而后端正起身,继续说道,“在此,向父亲请个罪。我父亲名为谢立,是村中的农夫。”
    “能够教出这样的孩子,就算是个被放逐的罪人,也应该是洗心革面了。”
    对谢冉的喜爱溢于言表,甚至淹没了对谢玄来历的来历,屋主伸出双手将谢冉扶起,而后,抬手挥动,在自己的草庐旁,立时多出了一道住所。
    “既然你有心拜我为师,我也不多吝啬,从今日起,你便随我修行,在我的名下,曾经有过两人也奉我为师,所以你是我的第三个弟子。”
    “谢老师!”
    一丝不苟,谢冉板正身形,再度向屋主施礼,喜得屋主搀扶起他稚嫩的小手,携带着他一路远奔而去,大地在他的脚下不断向后飞掠,前一刻间村落还在眼前,下一刻间,村落已经被他远远抛在了脑后。
    看得谢冉面色沉紧,身形被烈烈风气吹得有些畏缩。
    如此奔跑一起,谢冉也不知被屋主带出多远,只知晓举目看时,四周已经满是茫茫大山,孤高地连渺渺云气都只能攀爬在山腰间,而登不上峰顶。
    这番雄奇壮阔,令谢冉贪婪得目不暇接,连方才一路飞掠大地的惊恐,也被消散无影,顾不得多费心思,去理会那飘渺的情绪。
    “美吗?”抱着手,屋主开口问道。
    “美!”
    点点头,谢冉认真应答。
    “那么以后,这里,便是你我修行的场所,至于桃花林,那片天地太小,容不下你我的成长。”
    宠爱般地轻抚着谢冉的后脑,屋主展颜笑起,对于自己坦荡的修行大道充满着无限信心,更何况,在这条道路上,他还收获了一名满意的同行者。
    然而,实力还未臻上巅峰的屋主却并不知晓,在他飞掠过那座小小的村落以后,一名正在农地间奋力耕耘的中年男子,似有所感般,扬起脸面追向二人离去的方向,抓起脖颈上的汗巾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舒心笑了。
    这一刻,他等待得太久、太久了。
    但继而,他又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脸面沉下脸庞,继续埋头在农桑,在他的身后、脑后,始终有一股利剑出鞘的威胁存在,令他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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