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主宰的举动,叫人始料未及。
    还未等独龙老道反应过来,他的身子便已突兀乍现在金车当中,继而一身强烈的轰鸣伴随着刺眼的光芒,金车通体做颤,金铃也似乎抛飞到了顶点,尖锐地躁动一声,陷入沉寂,不再有所动静。
    天穹上,没有天光的云端,数万天兵真仙只见一团光芒亮起,如午间的太阳般,照亮自己正熟悉着夜黑的脸庞,连他们惊恐地睁不开双眼来,可那光芒却并不体恤,灼热的痛感足足刺痛在众人脸上半刻钟,这才如烟花逝去,消失在天际间。
    此时,金车已经凹下一片,右侧那坚实的壁障,距离崩坏已只差一线!
    倒吸一口冷气,独龙老道心神不定,眼瞳中充满了慌乱。
    而在他的身旁,面带平静的至高主宰也在暗暗捏汗,若是应珏成再燃烧生命分毫,他这金车势必崩坏无疑,但饶是现在还有一丝残余,这道金车,也已经难堪再用,因为这点薄薄的壁障,任何一人,都有能力击穿。
    更甭提白羽那般的对手。
    “可惜了!”
    惋惜着只差一击之功的应珏成浑身松软,如棉花般无力瘫倒在云地上,解开封印自身极限的枷锁,所释放的,不仅仅是灵气与念力,更多的是生命的精元。
    这无疑,是在燃烧自己,烧死别人!但正如应珏成自己所叹息的那样,他的这团火,没能烧死对手,甚至,连对手的外衣都没能烧破。
    “没什么可惜的,能做到这个程度,也不愧孤对你的期待。”
    推开金车门扉,至高主宰迈步现世,修长提拔的身形脱出车厢,足有一丈余长,黑底金丝的山河天地袍自肩头拖到脚后,赤足下迈,遍地生起白莲接奉,仿佛就连世间最为纯净的云地,也显污浊,载不住至高白玉无瑕的身子。
    莲花一路生长,从金车处铺路到应珏成的身前,沿着此路,至高徐徐向应珏成走来,一人高站、一人低伏,宛如君主之威,必须由五体投地才能表述敬意。
    “呵呵…以为这样就能占我的便宜了吗?”
    唇角血沫淡淡,应珏成顶上盔甲已被除去,长发混乱在面颊间,狼狈不堪,但他如火炬般的双眼,不受发丝的束缚,冉冉耀明在至高的眼中,使得他心中大为光火。
    如此俊才,本可为他所用。
    即便是到现在,只要应珏成肯低头自咎过失,也有一丝周旋的余地,可偏偏,却要摆出强硬的姿态,弄出可憎的脸庞,强撑着双手要从地面上站起,不肯与他示弱,这种顶撞,犹如重锤砸在至高的心头,不仅痛,而且痛到发重!
    “上帅!”
    悲吼出声,文在野健步梭动来应珏成的身边,跪倒在地,将应珏成的右臂扣在自己肩头,用自己的身体,撑起应珏成那不屈的脊梁。
    “还有个不怕死的?”
    眉头皱下,站立在至高主宰身后的独龙老道面色冰冷,对方才的不堪耿耿于怀,手中掌指动作,龙手现出,一道火光登时扑闪在文在野的膝盖。
    “轰!”
    膝盖崩飞,文在野身形踉跄,连同他所背负的应珏成险些栽倒,可却,又被另一人稳稳托住,只见,抛离了白至高的罗献武已经接过应珏成的左臂,与文在野一起,共同担负起承托尊严的支柱。
    身后,万千士兵疯狂,区区两千真仙根本遮挡不住,被其杀得落花流水,过半真仙,竟都在抱头鼠窜。
    “好,好,好!”
    一连倒出三个好字,至高主宰拦住伸手动作的独龙老道,侧过脸来,带着呵斥说道,“孤平生,最敬佩宁死不屈之人,好比如和风,奋不顾身也要和孤拼个同归于尽,最后险些害了孤的性命,可孤,不仅不恨他,反而还很赞赏他,因为是他,令孤明白自己是值得英雄丧命的存在。”
    笑笑着,至高又回眼看向应珏成,发丝凌乱、双唇单薄,楚楚可怜地像个弱小女子,可那身英气,挡也不挡不住。
    “今日应珏成也舍命来搏杀,令孤的第一个念头,就想到那名曾经险些害孤性命的瘟神,他们,很相似,所以,就权是孤为了怀念那位故人,今日,孤就送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扫过撤退如潮水的真仙,至高主宰抛飞玉简,勒令尽数止步。
    “今日,若非真仙屠尽天兵,便是天兵屠尽真仙,若不然,胆敢有一人避战隐退,孤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他剥皮抽筋,将他的神魂拘到九幽之所,令他吹尽万年阴风饱受痛苦而死!”
    阴毒地如同毒蛇蛰咬在心头软肋,数千真仙脚步怯住,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回身向天王望去。
    那般可怕的下场,是他们任何一人,都不愿意前往承受的,而且,他们十分坚信,至高主宰能够说出,就一定能够做到!
    对此,他们是从来不抱未名的希冀。
    “现在,是生是死,就尽在你自己的掌握中了。”
    浅笑着说完这最后一句,至高主宰对应珏成等众看也不看,兀自向着东南方踏动白莲远去,身旁唯一跟随着的,只有重新被帝威压弯了腰肢的独龙。
    二人脚步缓缓,可竟像流光一般,不知不觉间,就消失在天边的尽头。
    “生死交由我们自己吗?”应珏成不屑地蔑视道,“可笑!我的生死,从来都是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身旁,文在野、罗献武四目盈泪,一时间不知道该是抽泣还是敬佩,这名形体越发渐轻的年轻主帅,生命的力量,正在被天地缓缓抽走。
    犹如那粉色的落花般,绽放道极致后,总要飞下枝头,在沾湿着雨露的泥土中,等待着被死亡气息湮没。
    这番生命的轮转,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变化,它是那样地墨守成规,永远地不近人情那般,剥离着生者所喜爱的一切,用他那不容许任何人抗拒的行动,来表明,生,只是一个等待死亡的过程!拥有,只是失去的肇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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