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长老如此怒喝着,同一时观察着祁骜的脸色,他料想这祁骜在被他如此怒喝着戳穿之后,一定会显露惊慌与闪躲。或许还会立刻谄媚起来,低声细语地告诉他这只是个玩笑。
    但三长老想错了,他所预期的所有表情都没有出现在祁骜的脸上。唯一展现在祁骜脸上的,只有错愕与不解。三长老见到这样的情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莫非……”三长老想到了一种可能,“莫非这胖子还是个极好的演技派?!”
    他总也不认为,祁骜是做了和他一样的梦。那可太蹊跷了,就在他讲说过去自己经历的梦境的时候,这胖子恰巧做了一个和他相对的梦?他梦到的是圆镜子,胖子就是方的,他梦到的是臃肿无骨的自己,胖子梦见的就是通身的骷髅?
    “世间可哪有这样的巧合!”三长老在心内决然的否定着,而他也有了办法,戳穿胖子的这讨厌的演绎,“让他讲下去!对!我只讲到伸手触碰铜镜,让他讲下去,他自己能在这么一会儿编出花来我也原谅他,他如果没了下文,看我怎么收拾他!”
    在三长老思索之际,祁骜脸上的错愕不解依然不曾消去,如果这当真是他的演技的话,他显然是绝好的演员。可丹歌子规清楚,这个没种的胖子,不会和一个并不算熟悉的老人开这样的玩笑,所以这当前的错愕,有八成是真实的。
    “三长老他……”祁骜指了一下三长老,满是疑惑不解。
    “在我这里飚演技来了?!”三长老心中忿忿,脸上却带起了笑意,作为人类生存,谁还没有些演技呢。他笑盈盈得说道:“没有事,兴许是我敏感了。你的梦境和我的梦境多有相似,也许只是巧合,你只管讲下去吧。接下来也许就有出入了。”
    “讲不出来可看我怎么抽你。”三长老暗暗的在心里不充了这一句。
    祁骜尴尬地笑了笑,他总感觉三长老的笑容你杂糅着其他的东西,看起来并不是实际的笑容那么友善。他讲询问的目光望向了身前的王响和风和,二人都是点了点头,“只管说下去吧。”
    “好!”祁骜点了点头,沉沉了吸了口气,才道,“我察觉到我该是邪恶的,在我将要触及那镜子之时,我心里有着许多的心思。我厌恶着我没有皮肉的躯体,我想要将那镜子里的自己据为己有,法诀开始酝酿,侵入和占据的力量已经蕴藏在我的指尖。
    “我要夺到镜子里的皮肉,哪怕他那么丑陋。这一切的进行,都将在我触及这铜镜的刹那发生。下一刻,我的手指已经碰上了铜镜,我身内蕴藏的所有力量都倾泻了出去,我必将一举得手。
    “我已经看到了镜子里那臃肿脸上显露的错愕,他以为他只是我的影子,他没有料到我会对他出手。我即将得逞,镜子里的肉体将和镜子外的我合二为一,也许以后我照镜子都不会成像了,但那没什么大碍。
    “可就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我传入那肉体的诅咒被某样东西转化成了福光,那福光隔绝了我和他,将我和他的联系赫然切断。‘啪’的一声,我和镜子里的他都宛若触电般地从镜子上弹开,那个臃肿的肉体摊在地上成为了一团肉泥。
    “而我,则拆散了骨骼,也散落一地。这显然是反噬,被反噬毁灭行动能力的我们,只有等死。可就当我以为,我们两个都会就这么渐渐消亡的时候,镜子里的他,那个通身臃肿的他,他的四周忽然汇集了无数的灰尘,灰尘从他的口鼻七窍钻入,为他构建了新形体。
    “他就那么缓缓站了起来,皮肉架在灰尘形成的骨骼上,形成一个看似完整的人。而他显然没有想到,镜子内外是一体的,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我的骨骼也开始集合,再次形成了原先的我。
    “但还不等我欣喜,镜子里的他已经突破了镜面,将一柄不知何处而来的宝剑横在了我的喉间。这一切来得太快,我都不及反应,我想要告诉他杀死我他也会死,但他明知结果却依然毫不犹豫。
    “宝剑只是随意一翻,我的脑袋就已经从我的脊柱上脱落下来,然后我就要陷入黑暗。在我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我看电脑镜子里的他,他的头也和我一样脱落,但那一柄宝剑被他从头顶插下,硬生生地将他的头固定在了肩头。”
    祁骜的故事讲到这里就停顿了下来,这故事显然还没有结束,但看他的神情,他已经讲完了全部。他讲完之后,偷悄悄地看了三长老一眼,仿佛在确定三长老的反应。这让众人有些纳闷儿,难道这绘声绘色的故事,当真是这祁骜耍弄三长老而编下的?
    而其实祁骜是在忧心,他之前见到三长老的笑容没有那么友善,如果杂糅着其他东西的话,此时他讲完了故事,也许就是三长老发作的时候了。
    但三长老坐在那里,整个身子陷入了椅子当中,他的思索太多,让他已经不能顾及到自己的形体了。他很快想完了他的事情,他在椅子上做好,双目直直地瞪向祁骜,问道:“后来呢?后来的故事呢?”
    “额……”祁骜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对于三长老这忽然的追问,他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本来想着之前三长老的态度,此时对他该有一番责骂,但三长老却只是追问后情,难道说这三长老是被他的梦境故事所吸引了?
    “快!你说呀!”三长老只等了一会儿,见到祁骜没有立刻回答,已经焦躁地催促起来。祁骜撇了撇嘴,“还是个催更的暴躁老哥。”
    他最终给予三长老的答复却只是摇头,“没有了,后来我就醒过来了。”
    “啊……”三长老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再没有多说其他。
    子规问道:“三长老。莫非……”
    三长老点了点头,“对,祁骜的梦和我的梦是相对的。我的视角是那个臃肿无骨的人,他的视角则是那一具骷髅。骷髅通过镜子要对臃肿无骨之人施加的,正是控制之法,惑心之术。而最终骷髅不能得逞,就是因为臃肿无骨之人身有魇祷之术。
    “这个梦境三四个月里我本已经忘记了,忘得几乎干干净净了。但我虽然想不起它,却显然依然铭记着它给予我的暗示——魇祷对于惑心有着完全的克制。所以后来当我意识到我身负魇祷之术但在禁地内也和其他长老一样浑浑噩噩时,我却依然笃信魇祷的厉害。
    “而当我再次身临禁地之时,我就把这个梦境重新回想起来了。我此时猜想,我会做这样的梦显然并不是偶然,祁骜被骷髅鬼邪控制后,他就做了骷髅视角的梦,那骷髅显然就是骷髅鬼邪。而我做臃肿无骨之人这个视角的梦,说明我曾经被这个臃肿无骨的人控制过。
    “也就是说,我之前和其他长老一样的浑浑噩噩,并非来自于骷髅鬼邪的控制,而是来自于这个臃肿的人。镜子内外的骷髅鬼邪和臃肿的人,他们应该具有相同的本事,但他们是对立的,骷髅鬼邪既是恶果,臃肿的人或就是善念。正派的人控制我,我的魇祷应该就不会发动。”
    “可你已不是小孩子了。”风和道,“你不该这么简单地分别善恶。一个是有骨无肉,一个是有肉无骨,他们本事相同,在镜子前动作一致。不难想象,他们本就是一个人,这一个人剔除了自身的骨,强行将自己一分为二了。
    “成圣之道有斩却三尸,却从不曾听说过剔骨成圣的。于是剔去的骨不代表完全的邪,留下的肉也不是完全的正。你完全信任那臃肿无骨之人,就是错误的,而这个笃信还使得你隐藏真相,让众人随同你犯险。
    “幸好的是,那个臃肿无骨的人恰合了你的笃信,确实不是什么坏人,但盲目笃信依然不可取!一旦出现意外,就是今天在场的众人都有危难,你自责也晚了!鉴于你这许多不该,便是长老,也有惩罚,罚你一年的薪俸,你可有异议?”
    听到最后三长老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朝其他几位长老看了看,“各位,一定要谨慎起来,这家伙预支出去的钱要在我们这里往回找补了。”
    “嘿!”风和喊道,“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三长老答道,“一年的薪俸,不给就不给嘛。”
    虽然风和的小心思被三长老戳穿,但他更要严肃起来,把自己的小心思保护好,掩盖好。他面上肃然,“你严肃起来!我这里在谈你的错误呢!”
    “啥?”三长老转过脸来,小指掏着鼻孔问道。
    “……”风和翻了个白眼,一甩袖,“没事了!”
    他说着扭身转回书房,不一时又和风桓一起走了出来。风桓手里拿着两页纸,正是就情报组织加盟事宜拟定的合同,而风和手里,则捧着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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