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响得闷身闷气的,分明不是在场的众人声音,而且这声音似乎隔着什么宝贝,于是传将出来,竟是四面放声,根本难以辨明声音的来向。
    众人朝四面查看,却根本瞧不到有人隐遁暗中,便是杳伯,在环视一周之后,脸上也带上了迷茫。这情况让众人越发戒备起来,想来这来人必是顶级的高手,才使得杳伯这么样的高手,也不能察觉任何踪迹。
    丹歌朝着四面沉声道:“不知是哪位高人大驾光临,为何这夜里头不睡觉竟裹着被子出来到此地装神弄鬼的。”
    “你这家伙还真是脑洞大开。我名为胥,如此你可了然我的身份了?”那闷闷的声音再次响起,正如丹歌所说的那般,这声音仿佛一人闷在被子里在说话。但撇开这被子不论,这人话音既从四面响起,说明其必定是一等一的好手。
    而这来人从容地自报姓名毫不避讳,显然是艺高人胆大,分明未将这在场的众人放在眼里。再听这人言语中的自信,也许这“胥”本是一声名赫赫的高手,但这在场的情报组织众人在脑海里细细搜罗了许久,却根本没有这“胥”的任何线索和讯息。
    “莫非,这等人物还是个存活长久的老怪物?”天子闷声悄然朝众人道。而天子这一猜测立时引起了在场全部人的响应,“必是如此了!”
    他们从不至于妄自菲薄,去怀疑他们的情报出了遗漏。必是这“胥”活得长远,情报向上追溯许久,或才能找到这“胥”的讯息。而信驿的情报保存不过百年,若在百年之期内这“胥”销声匿迹,则情报组织没有相关情报,也在正常。
    天子朝四面拱手,问道:“是晚生孤陋寡闻,定是老先生福寿绵长,所以相关您的讯息都留在过去,荏苒中烟消云散了。晚生斗胆,请问胥老前辈生存有多少岁月了?”
    “嘻嘻。”这声音再次响动起来,却倏忽失了之前的正经,嬉笑中满是顽皮之意。这让众人都是一阵皱眉,“莫非是哪个顽童在搞怪?可若是顽童,哪有众人辨识不清声音来向的时候呢?!”
    众人暗自想着,将心内才起的怀疑又暗暗压下了,“必是此人乃一性情乖张之辈,这般说来,对付此人当更加谨慎小心了。”
    而在众人彼此提醒要警惕之时,那声音随着嬉笑声接着响动,道明了这“胥”的存在年岁。“我生于东晋升平五年,彼时距今有一千六百余年的岁月了。”
    “呃!”这回复着实让在场的众人惊了一身冷汗,他们只以为这“胥”的情报既不在信驿情报之中,说明此人活在百余年前,此刻方知,此人竟活在千余年前!
    众人于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正是之前天子子规所思及的那一种可能,此人或就是凭借血水封棺强行存活的半人半鬼之物啊!
    众人彼此示意,在杳伯的眼神安排之下,众人暗暗结诀,悄然联络,布出一张天地罗网来。天子则在落网布成之时,朝四面拱手说道:“不知前辈能否现身一见?”
    “好啊,可你们总要为我开个口子吧!”
    众人猛然一惊,这一句话说出口,分明这“胥”已经看穿了他们的罗网布置!不待杳伯再使眼色,众人齐齐地将手中法诀收起了,既然手段已经被识破,则完全放下手段,才显得光明磊落。
    但众人手中是如此,口中却要逞强的,天子作为代表,笑道:“晚生不明白前辈您说的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声音里有些羞恼了,“我说丹歌你倒是给我开条口子啊!你这口袋封这么严实我怎么出去啊!”
    “啊?”丹歌闻言一愣,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裤兜,似乎微微之间,有东西鼓动。他眨了眨眼,朝众人一摊手,“我不记得我放进兜里什么前辈啊!还这般有名的前辈。”
    “你捂好了!”杳伯道,“不然你把裤子褪下来吧,我们就此将它灭杀在这乾坤口袋当中吧!那兜内还有什么其他的至宝吗?”
    丹歌闻言有些不舍,“那自然!其中还有天龙之脊伏龙之根制成的毛笔,还有一锭痴龙之墨,以及驼龙之……”
    “击征!”不待丹歌说完,那兜里的闷声又发作起来,这一次声音中就多了些急切,“我叫‘胥’!‘胥’啊!你这什么脑子还没想起来啊!”
    击征本来也在迷惘,但听得这声音连翻强调自己的名字,他又一细想,而后猛拍额头。“啊!”击征朝丹歌的裤兜一指,“是,是从临沂王羲之故居洗砚池中钓来的砚龟!”
    丹歌同一时已经打开了口袋,“是啊,我恰要说驼龙之砚呢。”
    应着丹歌口袋打开,一团黑泥倏忽从其中飞出,玄玄之色比之这夜色更黑,这泥扑在了击征的脸上,将击征污成了黑老包。然后臭泥汇集,最终化成一只砚龟来。
    这砚龟成形落在击征的手中,扭头朝击征啐了一口墨水,墨水却沾脸即落,滑着又落回了砚龟身上。砚龟骂道:“真真是什么脑筋,我当时怎么瞎了眼就跟你来了!”
    击征抽了抽嘴角,有些羞愧,他朝着众人一扫,将手中的砚龟往前一捧,“我一时忘了它的名姓,所以凭它作怪却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杳伯摇了摇头,也没有责怪,“幸哉只是这砚龟的玩笑,若当真有那么个存活长久极其厉害的前辈,那今夜我们都没有好过了。不过能容这砚龟玩笑得逞,还首要归功于丹歌这么一个好口袋,其中包覆之物向外传音,竟四方回响不能确定来处,可见这一乾坤口袋十分非凡啊。”
    丹歌挠了挠头,笑道:“这是因为这口袋加持了防盗的措施,现在看来这口袋便是用以杀人放火、偷鸡摸狗,也大有可为啊。”
    “嗤!”砚龟不屑地撇了撇嘴,但其实它对于丹歌的话却并无反驳,这乾坤口袋确实非凡。
    “只是……”丹歌歪头看向砚龟,“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名儿的?‘胥’?”
    “哎!”砚龟应了一声,丹歌这算是正正经经叫了它的名儿,它自当欣喜地答应着。
    砚龟道:“我自书圣王羲之死时成形,洗砚池一池之墨都来自于王羲之一人。于是我虽是天地有感,玄妙自生,却生有定法,一朝萌生灵智,就是隶属王羲之的奇物。而主人身死,我也当守护,难侍二主。
    “我早先告诉你和击征,让你们以金钩钓我,这正是我脱离王羲之转投他人的头一步,这一步叫做‘钩断前缘’。尚有后一步,就是新主赐名,我由是成为新主之奇物,这叫‘得名认主’。今夜里击征来得匆匆,但这两步一步也不能少,他似乎紧迫,于是随意起名,就给了我个‘胥’字。”
    击征听到此处扁了扁嘴,道:“我以金钩钓龟,应‘钓金龟’,而人又常言‘金龟婿’,于是我顺着下来,就给它取了个‘婿’的音儿。因其声为男音,所料为雄,就去了女字旁,名它为‘伍子胥’的‘胥’。
    “可我此时说来虽头头是道,但之前得它之时事在紧急、刻不容缓,我编好了名儿就此抛之脑后,以至于方才也没有想起来。”
    “嗯。”众人点了点头,砚龟为‘七龙’中驼龙之砚,确实事关青龙正位和天地安危。击征来去匆匆,将砚龟的名字抛之脑后,也情有可原。
    杳伯瞧了一眼砚龟,道:“你生在王羲之身死之年,距今一千六百余载岁月,我们方才叫你前辈,也不算叫亏了。而你最开始发声是什么意思?你为何说祁骜再画众多也是无用呢?”
    砚龟一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然祁骜是如朱评漫一般有绝技傍身的凡人躯体修行者,则他的威力发作,一定不受他本身控制,但凡技艺所到,必是全力之威。这就仿佛是各位一直要全力施为,而你们的威力,岂是凡物可以承载的?
    “所以,祁骜需要用和他实力相称的宝物,才能发挥他的技艺,他专于画工,至少应该有宝贝的纸笔墨砚吧。你们瞧这祁骜手中握着的凡笔虽然无恙,但照着我的说法,它岂会无恙?!若不出我的所料,这凡笔无恙只是表面情形,内部恐已经坏透了。”
    “是吗?”杳伯将信将疑,伸手将祁骜手中的毛笔拿过,轻手一捏,将毛笔分作了两半。只听这毛笔当中“嗤啦啦”地响动,而后一道黑烟腾起,笔杆之中的内壁,已经被完完全全燎黑了。杳伯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扔,不得不承认这砚龟说的一点儿不错。
    丹歌在一侧歪着头,朝祁骜一看,道:“原来请你来为青龙点睛不是白来,我还得饶你一套文房四宝?”
    “这……”祁骜缩了缩脖子,他不希冀是假的,但他又不敢明说。
    好在丹歌并非吝啬的人儿,他伸手入兜,将兜中的笔墨掏出,往桌上一摆,道:“这两样儿东西可以赠予你,甚至这砚龟也可以由席锐的金钩再次勾断联系,继而认你为主。但在你得到这些东西之前,我需要验一验你的画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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