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丹歌细察入微的双目,他就在这茧丝之上,发现了许多的白色小点,这些小点本也不多,溶于水几不可见。但这未开的生水中就有如此杂质,这水分明就干净不到哪里去了。丹歌抽了抽嘴角,把这茧丝递给了风家家主,道:“风家上下全族都用此水,就不觉得喇嗓子吗?”
    风和结果这茧丝看了一眼,叹了一声,道:“风家世代都用此神水,且先祖还留下祖训,饮用此神水多有裨益,风家上下要多喝常喝生喝。这水口味虽然不尽人意,但先祖圣训在上,我等也不好违逆啊!”
    丹歌再次拿过这茧丝,仔细在其中辨识一通,终于在这白色的小点之中,发现了一颗比之白色更为不显眼的,灰黑的色的小点。丹歌把茧丝架在手上,以法力催发,即见那黑色的小点开始变化。
    不一时这黑点伸出无数的足,同时抻长了体型,于是一个微不可察的小小蜈蚣,就出现在这茧丝之上了!
    丹歌点了点头,再把这茧丝递给家主,道:“现在的水如何能和过去的水相比呢?现在的水中既有了杂质,更有这能危及性命的卒。如今这神水带来的神异远没有这神水带来的危害大,既然利大于弊,那这所谓神水早已不存,往昔的祖训也就成了空言。
    “还望家主要认清时务,不要被陈规所累。”
    “祖训未至于全对,可这卒的危害,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吧。”风和接过了丹歌过滤掉的水,从那大茧上揭下一块儿茧丝来,随后将茧丝饮下。喝完之后风和瞧向了丹歌,“你说呢?”
    丹歌没有回答,他只等待着,等着风和呕吐,而他的答案,就在这家主风和的肚子里了,会随着风和的呕吐而带出。
    风和见丹歌只是望着自己也不说话,他暗暗有些恼意,却在这恼意刚起时,他就有了恶心欲呕的感觉。他知道是那茧丝发挥了效用,要将他身内的卒尸带出了,于是他也没去克制,任凭恶心越来越强烈,继而使他呕吐了出来。
    呕吐出来的正是那茧丝,没有其他的东西。这茧丝饮下时是什么样儿,如今吐出来就还是什么样儿,就仿佛是这茧丝随意去风和的胃中逛了一遭,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也没有带出。而其实不然,这茧丝颇为神妙地已经将风和胃中的卒尸包覆在其中了。
    风和瞧着没有变化的茧丝还在疑惑之际,丹歌伸手旋出风来,这一股小风钻入了这茧丝内部,然后由内往外吹拂,同一时改变形态,就把这茧丝给剥开了。而在这茧丝剥开之后,就露出了其中一条浑身漆黑的蜈蚣,身长一指,指头粗细,大颚明显,真是毒恶之物!
    寻常时候修行者遇到这样的蜈蚣,也不惧怕,但如果这蜈蚣是由人体内吐出,态度可就迥异了!丹歌趁着这个时机,看向风和,道:“您还觉得这东西的危害,不是很夸张吗?这东西本来不过米粒大小,它钻入您的体内,分散在您的四肢百骸之中,吸食您的修行精血。
    “它到如今都有这般大了,而且通体漆黑,这分明是上了一定境界的剧毒之虫!它对您的损耗,您的神水能为您带来几分呢?”
    “这……”风和沉默了,在场的所有风家人也陷入了沉思。如果说尊崇祖训,最终却要沦为这毒物的口粮,被这卒所控制。卒只是为毒物本体服务的,卒们等宿主有朝一日被养得白白胖胖,这卒就会役使他们前往南阳,一个个跳进毒物本体的口中。
    他们想到这里不寒而栗,风家上下,就因为这神水,要沦为僵尸傀儡吗?!
    风和却不愿弃置这神水,他道:“不说祖训,单说这神水,它的效用确实是不容小觑的呀!也许因为这卒显不出它的威力,可在以往,风家数代的人正因为这神水,修为总能比之当时的其他世家高上一截啊!我也不隐瞒了,这南阳而来的神水,正是世间著名的南阳菊水!”
    丹歌子规皆是一愣,大睁双目向风和确认道:“您确定是南阳菊水?”
    “不错!”风和点头。
    《荆州记》记载:“南阳有菊水,其源旁悉芳菊,水极甘馨。又中有三十家,不复穿井,即饮此水。上寿百二十三十,中寿百馀,七十犹以为夭。汉司空王畅、太傅袁隗,为南阳令,县月送三十馀石,饮食澡浴悉用之。
    “太尉胡广父患风羸,南阳恒汲饮水,此疾遂瘳。此菊短,葩大,食之甘美,异於馀菊。广又收其实,种之,京师遂处处传置之。”
    南阳的菊水,能使凡人长寿之说,丹歌子规早有耳闻。常喝南阳菊水的凡人都能活一百二三,至少也是一百来岁,如果七十死去,都认为是夭折。这神异之水,虽有记载,却后来无迹可寻,原来是风家一家独占,自南阳引往东北,来至商丘风家!
    子规连连点头,“这也就难怪了,怪不得这菊水的源头有这样的毒物!那神异之地,哪怕是寻常之虫,也能因为吃下菊花而寿有百二十岁。而毒虫本来修行就快,最缺的就是时间,那菊水给它莫大好处,时光充裕,它能发展成一方霸主,不成问题!
    “而成了霸主,又盘踞在水源,他只需放下无数小厮,水流到处,就是它殖民之地!而风家引来了菊水,于是也引就来了祸患!”
    “而既然是这等神水。”丹歌苦笑一声,“换作是我,我也舍不得放弃。可既然其中有卒,就需除掉了卒,才可饮用!”
    风标此时悠悠地走了过来,道:“这除卒之策,不过两条而已。其一,就是用这大茧布在水中,过滤卒卵,我族人喝这过滤之水,就没有被卒入体的忧虑。其二么,就是去往南阳源头,把那毒物杀死!”
    “可这两策,分明都不是长久之策!”风和反驳道,“这大茧布在水中,渐渐将卒卵过滤,存积到一定程度,大茧就会失去效用。如果将大茧清理,却不知道它的威力又能发挥几分,如果大茧不能把卒卵全部拦阻,那这大茧有和没有就没什么两样了,我们依然不能饮用菊水!
    “而若是杀死毒物,不知何时南阳源头又会生出新的毒物来,那时候我们再中招,却未必能先行察觉。”
    子规默默摇头,叹道:“说到底,风家还是被这菊水所累,既要这菊水的神异,就要担负相应的风险。而其实常阴居的老先生曾透露过一个策略,就是把水烧开再喝,因为所有被卒侵入的病人,都曾喝过生水,而这卒卵在开水之中显然就会被杀死。
    “烧开的菊水也许神妙削减,但威胁去尽,所以比之生水,就有利而无害。不知道风家人是否愿意放下些许的菊水功效,全喝这烧开的菊水呢?”
    风和到此时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了面前列队的风家众人,这些人把子规的话听得明明白白,他们的心中应该有了决断。他于是金声玉振问向众人,“各位,和烧开的菊水,尔等可有异议?”
    这正是风和高明之处,明显在这风家的人群中,有恪守本分的顽固在,仗着祖训在上,必一力坚持饮用生水。而如今众人全部表态,此众人的呼声,便是祖训,也该当因之更易。那些顽固敢迁怒一个家主,却不敢迁怒一族之人,于是那顽固的思想就会泯灭在这众人里,和众人一道了!
    而现场的反应也如同风和所想,众人都振臂高呼,表示愿意接受烧开的菊水。
    风和点点头,道:“那自即日起,风家全喝烧开的菊水,如果你们习惯了喝凉的,就可以晾成凉白开嘛!”风和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继而指点着众人来在他面前,逐个饮下茧丝,将身内的卒尸吐去。
    丹歌一行五人和风家的二公子风标以及赶来的大公子风桓,七个人携手配合,热火朝天地忙活着为风家族人排去卒尸。而风家人有大半的人吐出卒尸后,新的异变却出现了!
    发现这一点的正是机灵儿,他在滤水的时候忽然踩到了什么,发出了咯吱的声响,他低头去看,正是被族人们吐出来的黑色蜈蚣到了他的脚底。“怎么……”机灵儿疑惑地往一边看去,那边是一片白色的茧丝,族人们都把卒尸吐在那边了。那么他脚下的蜈蚣怎么来的?
    他低头细细打量,却绝这蜈蚣的大颚正微微颤动,似乎这死物又活了!机灵儿把碗一放,挥手间展出一刀风刃,击在这蜈蚣的背上。
    “锵!”风刃就像是击打在钢铁上一样,溅着火星发出这样的声音来。机灵儿大睁双眼,叹道:“这死物竟也有这样厉害的防……”
    他正说着,却见那漆黑的蜈蚣出溜溜地,往远处窜去了!
    “啊!”机灵儿高叫一声,扭头看向丹歌,“师……,丹歌哥!这些蜈蚣活了!”
    就仿佛这些蜈蚣是听了机灵儿这一句话才具有的生命一样,总之机灵儿这句话喊出后,风家祭坛上下立时窸窸窣窣的动静不停,而还在等待的风家人也捂着肚子开始哀嚎起来!外面的里面的,所有的蜈蚣全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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