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转瞬间,不知光阴已是几许。
    山溪潺潺,野花飘香。坡上长满了杂树,更有不知名的蝴蝶四处乱飞着,为这里增添了无限生机。
    这是一处无名幽谷,谷中就只有李木清和杨晓风,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
    杨晓风在这里已经六年了。
    六年很长,六年也很短,对于杨晓风来说,六年前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就像在昨天一样。
    “沙沙沙……”
    这是剑刃破风的声音,这声音单调并且枯燥,有时候听起来甚至还很刺耳。
    六年来,这谷中除了鸟鸣之外所能听到的就只有这种声音了。
    这六年来,杨晓风除了吃饭等一些必要的活动外就只做了一件事––––练剑。
    不分日夜,没完没了的连剑。
    他几乎连觉都没怎么睡过,除了练剑还是练剑。每次实在累的无法支撑的时候才就地躺下休息一会儿,醒来后又接着练,不顾死活拼命的练。
    与其说他是在练剑,倒不如说他是在折磨自己。只有一刻不停的折磨自己,他心里才能有一丝片刻的安逸。他怕平静的日子会磨平他的棱角,他怕时间会使他忘了仇恨,他更怕有一天会忘了记忆里的亲人。
    李木清从来都没有要求杨晓风做过别的事。他基本上每天就是采药材,打野皮草,隔一段时间就拿出去倒卖,或着有时候也出去替人做活赚些钱财物什以供生活所需。另外,除了打柴,做饭等杂事外就只有看杨晓风练剑了。
    初升的朝阳温暖而柔和,给人间带来了光明。
    晨风将树梢间的一片枯叶吹落下来,被剑气激飞出去很远。幽蓝的剑光闪过,枯叶已落地。
    杨晓风停下手中的剑看了枯叶一眼,随即踏出一步,缓缓走了开去。下一刻,那本来完整的叶片忽然已化为粉末,渐渐随风飘散了去。
    他才刚走了几步就看见了李木清。
    一件陈旧白布衣做文人打扮,李木清的标准装束。杨晓风或许都没有觉察到,这个与自己一起生活了六年的男人已经很老了。
    本来只是两鬓的些许白发早已变成了满头雪白。
    一切都变了,物是人非,早已不是旧日的光景。
    唯一不变的恐怕就只有李木清的笑了吧。永远是那么慈祥,那么和善。
    在心灵备受煎熬的日子里,李木清对他就好像父亲对儿子那样,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那种感觉,让他心里多少有了一些温暖和慰藉。
    苦心人天不负,就算是一个智力低下的普通人,只要他够认真、够努力去做一件事的话,就一定会成功,更何况还是一个悟性很高又肯于去拼命的人。
    杨晓风这六年来拼命练剑,剑术自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过对于他的剑法造诣,李木清却从来都没有认可过。
    或许,在他看来,杨晓风的剑法就是小儿科而已。
    事实也的确如此。
    杨晓风看了看李木清,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
    一把玄铁铸成的长剑,剑身很薄,也很轻,自剑柄之下整个剑身都是湛蓝色的,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一股幽蓝的剑光。剑耳是两轮新月,这柄剑就叫“蓝月”。
    这是他母亲的剑。
    李木清当年在清水山庄不光救走了杨晓风的人,也带走了梅落云的剑。
    这剑或许已不只是一把剑了,而是一种情感。
    杨晓风对母亲的思念之情,牵挂之情,都在这把剑里。
    有剑在,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母亲陪在他身边一样。也只有剑在手里的时候,他才能真正感觉到安全。
    这剑也成了李木清对梅落云最后的印象。
    抬头,杨晓风又看向李木清。
    那身影单薄而消瘦。
    不过在杨晓风心里,却象山一样伟大。那是他心灵的依靠,也是他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度。
    下一刻,他手中的剑已刺出,无声无息的刺出。
    这一剑很快,快得根本就无法看清其形,就只看见有一道寒光正刺向李木清的后背。
    李木清却连回头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是一只手轻轻动了动,杨晓风手中的剑便已经到了他手里,同时又反手一招轻轻架在了杨晓风的脖子上。
    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都六年了,六年来他没日没夜的拼命苦练,可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
    还是只一招就被夺了剑,还反被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杨晓风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这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六年来,他曾无数次的和李木清比试,可永远就只有这样一个结果。
    败。
    连一招都不到,他就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
    他甚至连李木清是如何出手的都没有看清楚过,一次都没有。
    一次,两次,三场……
    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每一次都是他输。
    他从来都没有在李木清手下走过一招,他永远就只是输。
    比试了无数次,他也输了无数次。
    如果一直就只是输的话,他还怎么报仇。
    他输掉的不光只是剑法,还有他的信心。他甚至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锵”的一声,剑已入鞘。
    李木清却还是没有回头。
    杨晓风不懂。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如此拼命可还是赢不了,难道这六年来没日没夜的苦练就一点进步都没有?
    难道他真的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吗?
    李木清终于回过了头。
    他看着杨晓风,看了很久,看得非常仔细,似乎就好像刚认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一样。
    他看得出,这是一个坚强,倔强,甚至可以说有些偏执的年轻人。可是,此刻他却在年轻人身上看到了颓废,看到了无助,甚至还有些许绝望。
    看到这里,李木清忽然就笑了。
    他伸手拍了拍杨晓风的肩膀,语气很是温和的道:“风儿,这些年你苦练剑法,非但将你们自家的‘清水剑法’、‘落雪剑法’以及我传授给你的‘无影剑法’三套剑法完全融为一体,创出了一套全新的剑法,更是悟出左右双手互博之术。以你现在的武功造诣,只怕早已是你们这一辈年轻人里的第一人,即便是放眼整个武林,也绝对已在前十之列”。
    听到这里,杨晓风顿时冷笑了两声,嘟了嘟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不过却没有开口。
    其实,他有心想说“既然我的武功即便是放眼整个武林,也已在前十之列,那怎么却在你手下连一个回合都走不过。莫非你以为我还是三岁小孩啊,这么好哄,哼哈……”。
    其实他不知道,李木清所说的确是真话。
    到如今,李木清隐退江湖已有二十多年,早在隐退之前,便已被尊称为“剑神”,剑法上的造诣不说是天下第一人也差不多了。
    也就是只有他父亲杨霜子,武林第一大派,当今武林正道领袖缥缈峰的少掌教后来接任掌教的慕容柯与之齐名。
    而且,经过隐退的这二十多年的累计,李木清的功力必定更是又上了一个层次。所以,如果他一个年轻小辈轻易间便将其打败了的话,那反倒有些不正常了。
    似是明白他此刻心中所想,李木清笑着问道:“可你知道以你现在的功力却为何还总是输吗”?
    杨晓风没有任何表态,有时候不表态的意思就是默认。
    他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话也就不会输了。
    “那你想知道吗”?
    杨晓风再一次默认。
    李木清依旧笑着,但语气却忽然严肃了许多,而且讲出来的话听着也很玄乎:
    “你因为太刻苦,太拼命,一心只想把剑法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以致于你所有的心思都一味的只放在了招式本身上面。你太过于注重于剑本身,而忽略了剑之外,或者说剑招之外的东西”。
    杨晓风眉头微皱,表示还是不懂。既然不懂,自然就要问,冷淡道:“我不明白,难道我努力练剑反而错了吗”?
    李木清摇了摇头,道:“努力当然没有错,但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味的急于求成有时反而会适得其反,甚至是走火入魔”。
    杨晓风表示认同。的确,他实在是心急了些,接着问道:“那你所说所谓剑招之外的东西又是什么”?
    李木清淡淡道:“这样说吧,一个不懂武功的人,就是给他一把绝世宝剑,那也无济于事。但如果是一个武艺超群的顶尖高手,那怕他手中的就是一把用木片削成的木剑他也一样能制敌伤人。是不是这个道理”?
    杨晓风又一次默认。
    “所以说,剑法的要诀并不在剑本身上,也不在剑招上。因为剑是死的,招式更是死的。不管多么精妙的招式,只要一使出来就变成了死招。只有不拘泥于招式本身,超脱于招式之外,做到后发制人,以静制动,以无招胜有招,这才真正算得上是一个顶尖的剑客。因此,要想达到剑法的最高境界,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放开你手中的剑,不要让它成为你的羁绊,更不要让它成为你的拘束。剑招也一样,只有抛开招式本身的变化,看透招式的本质,这才是最有用的招式。不管多么复杂繁乱的招式变化,但它的最终目的其实都一样----伤敌。换句话说,其实最简单的招式也最实用。故而,一个真正的顶尖高手出手时绝不会有太多花俏的虚招。所以,若要想克敌制胜,你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时机,要学会在恰当的时候出手,从而一招制敌。和以静制动一样,你要做到将招式去繁存简,以不变应万变,以无招胜有招”。
    杨晓风一刹那间只感觉有如醍醐灌顶一般,李木清的这番话让他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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