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最近好久没进宫了,可大小姐...哦,现在是顾侧妃了,听说她常常进宫给寻阳公主送桂花糕,还经常与阮贵嫔谈心呢!真是搞不懂她,出了那么大的丑事还老是往外跑,再说了,寻阳公主不是抱病吗,她还巴巴儿地跑过去给人送桂花糕呢!”
    原是没在意芍药的零碎叨叨,可片刻后顾长卿却恍然大悟。
    “抱病....抱病!难道真是她?!”
    顾长卿这才想起寻阳称抱病已有许久,从时间上来推算,与张副将所说的那女子入营时间相差不过几日。那女子有时几日才回营,上次的时间...正是寻阳设计陷害自己那一次!
    顾长卿整个人愣在那里甚至忘了呼吸。她一直没去想,上一世的寻阳为何要去军营,原是以为她贪玩,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因为大哥!竟是因为大哥!原来寻阳一直中意的是大哥!
    顾长卿一直不曾发现这件事,上一世里竟让两个原本那么近的人白白错过了。若是她有意,而不是一门心思扑在容赫身上,或许大哥和寻阳都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他们两人都是骄傲的,都带有使命,怎会轻易说出爱意?或许大哥也钟意寻阳,只是自己当时太过自私,不曾发现。
    若是寻阳,那么一切都有了解释。她定是被顾长安挑拨了自己与大哥的关系,才处处针对,暗暗记恨,最后让人通知容离相救,怕是也碍于大哥的原因。
    上一世没能帮他们达成的,顾长卿想在这一世完成,这样,她应该也不算欠着寻阳了。虽然这一世她不能再与寻阳如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但至少她能给的,还是会给。不管她还是不是那个她。
    顾长远知晓寻阳的身份后,她还是没有走,原以为顾将军会为难她,但却恰恰相反,寻阳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军中的任务轻多了。顾将军亲自点名让另一个杂工来照看伙食,而自己就只负责将军的饮食就好,至于刷盘子洗碗也有专门的人来负责,好像所有粗活脏活累活都不需要自己再伸手一样。
    不可否认,寻阳是高兴的,但她又很害怕,怕顾长远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才特殊对待。加之军营里关于他们之间的流言四起,她就算不顾自己的名声也得维护他的尊严。
    顾长远见她这几日总是心情郁闷的样子,在人前又不好仔细询问,可把她拉入营帐几番询问她语气里又是浅浅的疏离,让他摸不着头脑,也不知她在赌什么气。但不知为何,顾长远反倒觉得这样小气的她很真切,很生动,叫他欢喜叫他忧愁都心甘情愿。想起她那张仍旧糊上灶灰的小脸,他也觉得可爱极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喜欢吧,就像军中将士们每次休假都快马加鞭赶回去见妻子的急迫,就像三皇子明知那人是男子也从不后悔的决绝,就像这世间最寻常夫妻之间最寻常的简单,顾长远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喜欢,也第一次如这般被一小小女子牵动着心绪,不同于对长卿的担忧,那是一种苏苏麻麻的感觉,让他全身无力却又不想这种感觉消失。
    夜晚如期而至,夏末的夜晚倒是有些寂静了,但军中却从不会安静下来。
    寻阳照例炒了几碟小炒要端入顾长远的营帐,却见他桌上放着张纸条:河边等你。
    那四个字如他人一般潇洒大气,寻阳不自觉勾嘴笑了,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折好,又百般珍贵地放入怀中藏起来。
    这军营附近只那一处小河,虽然距离军中不远,但却是掩藏在层层树木后头,除了寻常用水,很少有人会来这边。
    拨开重重野草,寻阳远远就看到那负手而立的男人,高大威武是他的铠甲,朗朗清舒是他的魅力,就是这样的男人,是自己所中意的男人,就是这样的男人是自己一心一意为他付出的人。
    “将军。”
    顾长远猛然转过身来,月光侧照在他好看的棱角分明的脸上,让他更加冷峻。
    “你来了。近来总觉得你心情不好,所以…我备了份礼物给你…”
    他忸忸怩怩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自觉就想笑。顾长远见她笑了,也挠着后脑笑起来。
    顾长远抽出佩剑走到河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绳子,然后毫不犹豫地斩断绳子,用力一抽。
    一瞬间,从地上冒出大片大片的流萤,那些流萤都扑楞着双翅往上飞,把寻阳和顾长远围在他们闪闪发亮的光芒里。
    月光照射,微风徐徐,流萤翩飞,而自己心爱的人就站在对面,这世上哪还有比这更美好的组合?
    “谢谢…我…我很喜欢…”
    顾长远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寻阳开心的样子他也觉得值得。
    “你喜欢就好。我是武将,自幼进军,饱受苦楚说不上,但至少也是受尽心酸,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也可能会常常惹你生气,在你生病的时候我可能没办法赶回去照顾你,在你难过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带兵出征。我会让你担心受怕,也会让你牵肠挂肚,我会让你难过也会让你感到不幸,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你愿意接受这样的我,那我顾长远这一生,绝不再看旁的女子一眼。”
    寻阳不敢相信这个高高在上对人间情爱不屑一顾的男人在对自己表白,她早就红了双眼,心里是这辈子第一次的感动与欢喜。
    “我…我不怕吃苦,我不怕受伤,也不怕难过,我会在你受伤的时候照顾你,在你心烦的时候陪着你,在你生命里的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离开你。我…我这辈子认定你了!”
    两个从未经历这世间情爱的人第一次敞开自己的心扉,就在这月色里,就在这翩飞的流萤中,就在这夏日的清风里,就在这方狭小的天地里,他们敞开心扉,交付出了自己的余生。顾长远放下了所谓的束缚,放下了君臣之礼,放下了担忧,放下了害怕,放下了那些未知的磨难,只想拥有怀里的这个女子,他第一次相信,只要有她在,或许真的什么磨难都能消除吧。
    就算不能避免分离也无所谓了,就算这一生就到此刻也无所谓了,至少他们彼此会相缠至死,至死方休。
    灼灼流萤光,今生越渐越烫。
    一束放心上,足够三生三世背影成双。
    愿耗尽所有时光,也要与你永相难忘。
    顾长卿在府里想了两日该如何凑成那两个人仍旧没想出来。自己那哥哥是个榆木疙瘩脑袋,本就无心情爱,就算对寻阳有意也不会说出来。但依大哥那性子,应该是不会随意就对一个人展现出什么好态度来,若是如张副将所说,对寻阳态度亲密,十之八九是知道寻阳的身份了。既然知晓寻阳的身份,却还让寻阳留在军中,一切就好说了。
    张副将对顾长远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他比谁都知道顾大将军应得的是世人的尊重。距离上次告知三小姐已经两日过去,却仍不见三小姐有何动静,军中又屡屡传出顾将军好龙阳,看上了煮饭杂工的消息,这对将军的仕途那是极大的损害。如今尚且还传在军中,二人也还算顾忌旁人看法,但大将军是个直肠子,性子向来直来直往,这样下去必然会越传越大,若是传到了皇上耳中,将军这样长时间以来的努力岂不尽数白费?!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放不下心来,张副将又骑上马赶到了太尉府。
    对于张副将的又一次催促,顾长卿也不知说什么好。虽然这人对大哥甚是衷心,但他却不明白其中缘由,这缘由也不是他可以知晓的,听他在那噼里啪啦说了一通,顾长卿只觉得累得慌。
    张副将一贯是有话直说的,此刻见顾长卿有些倦怠,不由着了急。
    “三小姐,末将敬重您是因为大将军与您关系密切,但若此刻你连大将军的仕途都不管不顾,那岂不是白费了大将军对您的照顾?!大将军如此态度必定是受那妖女蛊惑!这样下去大将军的前途堪忧!”
    顾长卿收起了那副不在意的面孔,换上了冷峻的态度,微微开口。
    “你口口声声说着为哥哥着想,我也是想为哥哥着想,但有时候我们都忘了,我们名为为他好的事,是否能真正让他快乐?对他而言是否是真正的好事?”
    “人总是这样,总把我们自己的想法加注在旁人身上,却从不过问我们想为他好的那个人心里真正的意思。你说那女子是妖女,说她蛊惑大哥,可你是否见过那女子做了任何对大哥不利,对军中不利之事?就算是那女子家境不好,但又何至于日日去军中受苦,还冒着随时会被发现而掉脑袋的事呢?”
    “张副将,你可以想一下,大哥最近是否开心了许多?长卿不懂得什么仕途之说,也从没想过让大哥做救国英雄。顾长远只是顾长远,他也是个平凡的男人,有最普通的奢望罢了。人间男与女,是老天规定的律法,是大道,遵守它,随心所欲又有何妨?我是一介女子,我想的只有让大哥高兴,如若不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连爱人都不可得,要仕途何用?要天下何干?”
    张副将被顾长卿字字珠玑的话语怔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回答。如三小姐所说,顾将军近来确实常常是笑着的,那是曾经他连一年都不常看到的笑容。他不禁有些迷惘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一直以来所谓的为将军好,是否真的如三小姐所说,是放错了地方呢?
    其实军功也好,名声也罢,不都是想让顾将军功成名就?可真正的功成名就于顾将军来说,是否不如现世的快乐来得更让他幸福呢。
    第74章 风雨欲来
    顾长卿替大哥和寻阳解决了最大的阻碍——张副将,其实也不能说是阻碍,只能说是不支持他们的人罢了。上次张副将走的时候,仿佛被抽空力气一样,好像他一直以来的坚持都被摧毁一般难以承受。顾长卿知道张副将是好心,只是有时候不是什么情况下好心都能办好事的。
    既然没了需要见的理由,顾长卿还是尽量避免见到寻阳。容帝隔了数日才好不容易叫她去宫里一趟,顾长卿也是尽量避着那些不愿见到的人。
    自从顾长安得了殊荣,可以随意进出皇宫不需要腰牌后,她几乎是日日都去宫里。面上确实是圣宠正浓的阮贵嫔喜欢与她交谈,但顾长卿知道,一切不过是假象,只是,她去阮如霜那里尚且有的解释,但她常常去寻阳那里给她送桂花糕倒是让顾长卿想不明白。顾长安若是有阮如霜这棵大树,又何必去巴结寻阳那小树苗?更何况上次私通一事之后她该是戒备寻阳的,如今反倒借着桂花糕的名头接近她,倒让顾长卿看不真切了。
    揽月阁。寻阳正仔仔细细地往手上涂着养颜膏。
    那药膏她已经拿给太医看过了,确实是没有问题,且里头都是一等一的上好佳品,就是皇宫里想要拿来做养颜的药膏也是得皇后和阮贵嫔这样的地位才可有。寻阳虽也有些许怀疑,但这药膏确实是好的,加之顾长安常常送桂花糕来,那味道也是渐渐好起来,可见她是真的用了心。
    “公主,顾侧妃来了。”
    寻阳缓缓抬头,倒是欣喜。
    “请进来。”
    顾长安一进屋子就嗅到那浓浓的桂花香还有养颜膏的味道,轻轻笑了。
    “妾身参见公主。”
    “侧妃莫要多礼,怎么说还是寻阳的皇嫂,叫人看去该以为我们生疏了。”
    “谢公主抬爱,能看得起妾身罪妇之身。”
    “皇嫂又妄自菲薄,连父皇都不曾怪罪了,皇嫂何苦这般。”
    顾长安微微低头,作伤感状,寻阳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瞥见那食盒,赶紧转了话题。
    “皇嫂,近来你送过来的桂花糕可是味道好了很多呢。”
    “那就好,我没事在府里就多练着,做了很多次,都是把我认为最好的味道拿来给公主。”
    “皇嫂这般,寻阳受宠若惊。”
    “公主千万别这么说,如今母亲因着我那事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也没精力做桂花糕,我能做了给公主送来,且不被公主嫌弃已经是感恩了。”
    说着,顾长安轻轻拿起杯盏微抿一口,目光落在了寻阳手边的药膏,那里头已经所剩不多。
    “妾身见公主近来脸色红润了些,手上干裂也好了许多。”
    寻阳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一笑,“是啊,多亏了皇嫂的养颜膏,否则我这双糙手哪有这么快能好?”
    “公主千金之躯,本是不该受那样的苦…妾身虽然感念公主对大哥的付出,却也没什么能做的,如今也只是送上一捧药膏罢了。”
    寻阳见她说到了这里,又看了看所剩不多的药膏,犹犹豫豫还是开了口。
    “皇嫂实在是费心了…只是…这药膏确实难得,眼看也用的快,不知皇嫂可还有方子?寻阳愿出重金求得。”
    顾长安一愣,随即立刻义正言辞道,“公主这不是折煞妾身?为公主奉上小小药膏罢了,哪敢谈及金钱?公主想要,只管让妾身拿来便是。”
    寻阳一阵欣喜,正愁着怎么再弄多点来呢,这下倒不用担心了。
    “若是如此,寻阳在此先谢过皇嫂了,皇嫂之恩,他日必定相报。”
    “哪里要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倒是生分。你二皇兄也是挂记你,常与我说到公主年幼的事,每每说及郑夫人去世…都要心疼你许久,如今妾身能帮衬公主一二,于你皇兄也是高兴的。只是…你皇兄近来处境也艰难,不能进宫来看你,公主也莫要怪罪你皇兄才好。”
    寻阳知晓她这话的意思,虽然为难,但既然拿人东西,必然是要予以回报的。
    “皇嫂放心,寻阳定会尽全力去帮皇兄在父皇面前美言,加之皇嫂近来与阮贵嫔走得近,相信不久之后皇兄定会恢复爵位。”
    “那妾身就谢过公主了。妾身还需去给阮贵嫔请安,就不再叨扰公主了。”
    “也好,皇嫂慢走。晓晓,送送皇嫂。”
    顾长安走后,晓晓看了眼正在涂抹药膏的公主,犹犹豫豫还是开了口。
    “公主,这侧妃这般殷勤,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咱们别着了她的套才好。”
    寻阳嘴角轻扬,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那又如何,顾长安如今也还算是收敛,又有了阮贵嫔这棵大树,我于她也就是小树苗罢了,她这般殷勤也只是怕日后阮如霜出了什么事她好歹还有其他照应。”
    “那公主可还帮她在皇上面前美言?”
    “美言?呵。二皇兄与太子哥哥如今是争得头破血流,这样的时候我就不必插上一腿了,
    右我说没说她顾长安也不知晓,我就只管收了她的药膏。”
    “公主说的是,这样才是万全之法。公主,奴婢去把桂花糕盛出来。”
    “也好,明儿我还想带去给顾将军尝尝,你备一份下来。”
    “是,奴婢这就去。”
    想起那个让她心里一暖的男人,寻阳轻轻勾起嘴角笑了。她依稀记得母妃还在时常常与自己说到往后嫁人之事,那时候母妃说,要嫁的男人不用多么厉害,也不用多么伟岸,更不用多么甜言蜜语,只要他能够只对你一个人说好听的话,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就够了。从前寻阳并不大明白这件事,但如今她却深感母亲所言极是。这世间男子千千万万,她却只愿为他一人停留,而那人也是一样,这世上便再没有比这样的事更让她幸福的了。
    因着顾长安与阮如霜的关系走近,容帝也常常同顾长安和阮如霜两人用膳,一来二往间难免要说到容赫,而容帝许是因为心情好些,就算她们提及容赫他也不那样激动,虽说容赫爵位仍旧没恢复,也还没能继续早朝,但毕竟已经好了很多。
    顾长卿因着阮如霜也是闲了很多,这闲下来的日子她也没什么好打发的,就整日泡在浮生楼里。
    张副将两日前又来了一次,不过是向顾长卿汇报了大哥和寻阳在军中的些许事情,听着那两个人有自己的相处模式,顾长卿还是忍不住替他们高兴,但高兴之余她又会担心若是容离知晓此事会不会阻止,毕竟寻阳是他的妹妹。
    浮生楼里仍旧人来人往,不论是富商还是大臣都贪恋浮生楼里的醉沉凡世,他们不管如今霸主之争的天下,也不顾朝中动荡的皇位之争,他们所求不过花间一壶酒,恍然一梦回春。
    容赫还没有完全倒下,顾长安也在不停作祟,晋国周遭又危机四伏,一切都让顾长卿放不下心来。上一世的那场战争至今仍旧未到,顾长卿更是日日提心吊胆,她很怕一个不留神就让容赫夺了先机,又陷害容离了去,顾长卿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可反观容离却是什么也不在意的云淡风轻,虽然心里着急,但她却不能把心中所想全部告诉他。
    赵国因着石勒的关系,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进犯,虽然算不上友谊之邦,但至少没有什么大危险。大秦目前重视的是国家内部开发,但秦王绝非省油的灯,他几次冒犯赵国就能看出他想要统一南方继而称霸天下的志向。至于北方诸国,都是匈奴女真一族自我建造的政权,他们均骁勇善战,虽说智谋上不如汉人,但至少不会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越过秦赵来冒犯晋国,所以相对安全。如今最要害怕的就是秦国。上一世里顾长卿的印象里不曾有秦国进攻的记忆,但既然已经重生,必然是很多东西都已改变,但不知为何,冥冥中顾长卿仍感觉很多东西在整体上不曾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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