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照进车帘。
    白宁坐在里面,银丝映射着令人眼晕的寸芒,他翻看着矮几上近日沿途送过来的情报,分析着。
    女真已下燕京、辽国萧太后死去、武州、女真人和自己一样的计划,由北向南切入过来,阻断燕云十六州。
    完颜宗翰、完颜宗弼、完颜银可术以及后面跟着的完颜娄室……
    最终的,汇集于一处便是在新州。
    ……
    事情还会继续有新的变化,也会不断的送过来,白宁觉得自己打这一仗有些冒险,可终究是要打的,至于往后怎么样,他未必都清楚,现在的女真人实在是太强了。
    九月过后,十月里,天光惨白。
    前往新州的路上又过去了数天,距离目的地还有两天的路程,他掀开车帘,这里基本是草原与林海相接的地方,秋日的阳光,那本来蓬勃翠绿的原野霎时就斑驳陆离起来。白桦林摇着灿烂的黄,落叶松傲然伸展着绿,野果凝着醉人的红。
    “停车,让队伍在这里休整一下。”隔着帘子,白宁这样吩咐着。
    随后,车辕停下来。
    他走下马车,踩踏着地上厚厚一层杏黄的树叶,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他招了招手,高沐恩贴上前来,“督主有何吩咐。”
    “下令,快马通知辛兴宗到新州梁元垂他们军营里见本督,过时不候。”
    高沐恩记下话语,退下去。那边,白宁负着手走进了这片白桦林,风过来时,抚动了银发从肩上滑落,头顶上,树叶轻摇,飘然而下。
    一片叶子被他捏着手心,展开,露出一丝笑容:“北国的秋色,倒是另一番风味,像这样的大好河山,若是让给了外族,那才叫人痛心。”
    曹少卿将白龙剑立在脚边,威目中也有着迷醉的神色,“汉人的东西,就算是破铜烂铁也是咱们汉人的,可惜少卿也是宫刑之人啊…..”
    “这句话是对的。”白宁松开手掌,让那片枯叶落地,“咱们家里再怎么乱,打的稀烂,那也是自家里的事。”
    又走了一阵,高沐恩带着几人寻了一处宽敞的地方,铺上白布,摆上小桌,肉脯、甜品、瓜果也都一一呈了上来,因为出行在外,除了白宁独坐一方外,其余人只得围拢在小桌前,在这北国风光下,用着午饭。
    然后有人开始胡乱的吹嘘起来…..
    “不是我高沐恩吹,当年,我还是衙内的时候,什么样的景色没见过?最厉害的还是西域的娘们儿….大冬天的,还露着肚子在街上招摇呢…..”
    金九将酒碗磕下,“那是景色?你当年好像连汴梁都没出去过吧….你要是出去胡作非为,怕是早被人给打死了。”
    “……”高沐恩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你们一个个都跟小晨子那家伙学,总是抬杠,明知道我在吹…..你们就安静的听,那多好,没劲。”
    “别说话——”
    曹少卿拿着筷子抬了抬手臂,视线偏转,白桦林的远处,有说话的声音过来。白宁同时也放下筷子,向椅子靠了靠,勾下手指,周围休息,吃着干粮的锦衣卫起身拿起绣春刀警惕起来。
    白桦林尽头,人声、马蹄声过来,并不急促。
    大概有三百人左右,一身粗狂简单缝制的皮裘,过来的这些人每个身高都不是很高,但非常的粗壮,腰间插着弯刀,为首那人鹰目虎视,身材较高大一些,下颔一圈长须,左耳吊着银环,头发有许多小辫子皮帽里垂下来。
    “过路的?”金九咬了一口鹿肉干,站起身遥望过去。
    另一边靠着一颗白桦树的高断年伸手摸向背后插着的离别钩,“有点像….不过这些人口音不像是辽人或者汉人,也不像女真人。老金,咱们去把他们做了?”
    “先不要轻举妄动。”
    白宁摆摆手,优雅的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先看看再说。”
    松开离别钩的握柄,高断年思虑下也道:“可能如今进入秋季,这里又是挨着草原,那边的部落或许是过来边贸的,换一些冬季过冬的粮食。”
    这边说着话的时候,无意进入这里相遇的三百草原人也是一愣,他们看着这边有人后,嘀咕着就地盘腿坐了下来,捡了些枯木树枝燃起一堆小火,将随身携带的干肉插在树枝上烤着,又系下腰间的水袋倒了白色的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瘦黑的人托着这些东西在锦衣卫视线里微微躬身的过来,跪在白宁的面前,小心的将那木碗和一些发红发硬的肉干托举到头顶,用着白宁没有听过的语言说了一句:“mnhnnmactepэhэx??x?hдэt3oчnд3opnyлcah。”(我家主人献给尊贵客人的礼物)
    “嘿嘿…这人说的啥,俺老金是一个字儿都没听懂。”金九摩挲着胡渣,“不过看模样倒是挺恭顺的,像是给咱们提督大人献东西,让俺老金看看是什么。”
    他伸手时,被曹少卿扼制住手腕,白龙剑剑鞘一转,过去在那瘦黑的蒙古人手里一挑,将木碗平端移了过来,呈到白宁的面前,一滴未漏,这一手倒是把那蒙古汉子给看的一愣一愣,至少他的印象里是没见过有人有这样的技巧。
    白宁端起木碗,一股奶味钻进了鼻子里,不是牛奶….应该是马奶了。他拿着盛有马奶的木碗朝那边的部落首领示意了一下,对方点点头,带着憨厚、粗犷的笑容。
    在看到白宁喝下那碗马奶的时候,笑容更盛,这人站起身招招手,他身边的三百余人纷纷扬起了弓,开始搭箭,口中嚷着难以听懂的短句。
    白宁勾起嘴角,有箭矢嗖的一声钉过来,手臂一抬,箭羽带着余力还在颤动,停留在他两指间。他头一偏,往地上吐一口之前喝的马奶。
    手一拂,声音传开:“杀了他们——”
    指间的箭矢反射回去,钉在那献奶的蒙古人额头上,尸体噗通一下栽倒。金九骂骂咧咧一句,抓起金瓜大锤与高断年就冲了过去,随行的还有大小番子、锦衣卫,足有上百人。
    “shoot!!”(射!!)那首领伸手一挥,开口。
    三百人几乎是同时搭弓齐射,箭矢飙飞。距离相隔足有一百步,随行的锦衣卫和番子都是在刀法上下过苦功夫的,对飞来的箭矢到底是有抵挡能力,尤其是这种还不是很密集的箭矢下,挥舞手中的钢刀,白桦林中,只听呯呯呯呯——箭头磕在刀刃上的声响。
    金九舞动双锤砸开一拨箭后,他旁边的身影一晃,已经冲了过去跨步,双臂一探,哗啦的铁链拖动,离别钩飞旋交织着,冲进对方人堆里,高断年双臂陡然拽住铁链一端,左右一挂。
    嘶啦一声。
    对面的人堆里,有人被分成了两半,血光滔天。溅起的血浪中,金九带着锦衣卫冲破了箭矢的距离,挥着锤砸了过去。
    靠前的蒙古人举起弯刀,欺上前一劈,轰的巨响,沉重的大锤直截了当砸断对方手中的刀身,那名蒙古汉子嘶哑的痛苦大叫,那只握刀的手臂被直接砸的脱离肩膀掉在了地上。下一秒,第一拨十几名锦衣卫撞了进来,一片喧闹的打斗声,这些人或许对抗金九、高断年这样的人不行,但是与锦衣卫、番子倒是打的旗鼓相当,不是他们招式有多巧妙,而是这些人的力气很大,弯刀划动轨迹也颇有麻烦,在这方面锦衣卫和番子倒没有多少经验的。
    交锋片刻,双方各有人倒在血泊里,周围树木上到处是被砍出的痕迹。
    “retreat。”(撤。)那边,似乎是头人的大汉皱皱眉,轻喝了一声,立即翻身上马,拨弄缰绳策马就走。
    余下的蒙古人当即也不停留,放了几箭后,纷纷翻身上马,口中哟喝着策马逃离。后边,金九等人杀了几个人后,唤了停留在道路上的马匹,上马追出去。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才堪堪回转过来,马脖上系着几颗头颅,中间倒没有那头人的脑袋。
    金九下马,抱拳道:“督主,那些人的马术和弓箭有些厉害,咱们追出去差点着了他们的道,这些人骑马边跑,还能边往后射箭。”
    “这些草原上的人可能是知道辽国发生大变,所以悄悄过来捡便宜的,中间见我们人少所以打算捞上一笔。”高断年猜测的说,但最终如何,没人肯定这个说法。
    白桦树下,白宁闭上眼帘,眉头皱了起来,但随即又舒展开,心里有些想法,很快的否决了,“那个人…..应该还没出生吧,应该是我多虑了。”
    天光偏斜,队伍合拢后再次踏上行程。只是事实上,白宁不知道的是,他的想法其实并没有错,一场意外的相遇,在不久之后,又会再次碰见。
    ps:今天有点意外,儿子生病了,春风去将他接回来,中间耽搁了时间,对不住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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