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滚滚。
    大雨落到地上,发出沙沙之声。
    雨夹雪的时候,最是寒风冷冽。
    春寒犹厉,冻风吹刮四野,原野中见不到几个行人,哪怕中土帝国东南海岸,气候较为温和,地面冰霜依旧没有化开,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横江入得一座城池之时,天色已经大亮,城中却没有几个行人,空荡荡一片,只有那些贩卖包子馒头粥水面条一类的店铺,燃起了炊烟。
    早春的凡俗,最为慵懒。
    可这座城池的民众,不仅慵懒,更有一种悲切的情绪,洋溢在城池内外。
    横江进了一间粥店,点了一些早餐,坐了下来。
    他吃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
    其主要目的,并非是饿了要吃东西,修至神魂境,早已辟谷,怎可能还要靠着饮食之需,来满足食欲?
    独孤信则坐在横江对面,闭着眼睛,不言不语。
    自从飞进了中土帝国陆地,独孤信的情绪一直有些低沉,心中闷闷不乐。好在她最能掩饰心中所想,即便横江的观察力很是细致入微,也暂且没有发现。
    随着时间推移,城中行人,渐渐的多了起来。
    横江的眼眸微微眯上了,耳朵却微微的在颤动,倾听着周围声音。
    粥店外头,街中各行各业慢慢变得热闹了。
    人群来来往往。
    粥店之内,用餐的越来越多。
    人一坐下来,往往闲不住嘴。
    有胡乱吆喝。
    有大声和人打招呼的。
    有双手叉腰怒吼骂街的。
    横江默默的听着。
    一直等到中午时分,才离开粥铺。
    独孤信虽与横江一起在粥铺做了大半天,可她的心思,全然和横江没有想到一块去,自然也就不知道横江为何要这么做,于是当二人离开城池之后,独孤信就问了一问。
    横江道:“有些外道弟子,在中土帝国四处游说,想要让中土帝国众多州郡,一个个自立为王,使得立国二百余年的中土帝国,再度掀起战火。而那些外道弟子游说天下的时候,逢人就说,如今的中土帝国扶家皇帝,是我横江立的皇帝,算是谋朝篡位,来路不正,合该受天下英雄共同讨伐!”
    独孤信道:“凡俗帝国,本就该受仙门管束!我宣明道场立下扶家皇帝之时,中土帝国三十六大道场,无人反驳,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四年,那些外道弟子却旧事重提,要让凡俗世人相互厮杀,其目的绝不寻常!”
    横江问道:“独孤兄觉得,对方为何如此?”
    独孤信眼神一沉,徐徐说道:“邪魔外道之辈,修炼的法门各有不同,却大多都是些诡秘莫测的歹毒法门,对于我们仙门正宗而言,简直不堪入目!我觉得那些人挑起战火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凡俗世人自相残杀,那些邪魔外道就从中牟利!”
    “必是如此!”
    横江点点头,道:“食人饮血吞魂之辈,都只算是旁门左道。邪魔外道比旁门左道更加诡秘,做出来的事情,肯定也更加险恶!我曾在一本仙门典籍里,见到过一些外道修行法门,其中有用婴儿祭炼法宝的,也有活生生挖开孕妇肚皮的,更有用人脑人心炼丹……各种手段,皆是残忍至极。”
    独孤信眼神一凝,道:“这般手段,我倒是很想见识一番。若见了之后,压制不住心中愤怒,也正好以手中剑诀,将那些外道弟子,斩得干干净净!也许此事之后,你我这种很少与邪魔外道之人接触的仙门正宗弟子,会对正邪势不两立这句话,有新的理解。”
    横江道:“以你我如今神魂境的修为,从此地飞回师门,只需一日时间。就算在这附近逗留一番,一旦师门有变,也可以尽早赶回去,不如就在此稍作停留,打探外道势力的消息。我听那城中之人说,如今正北方东海郡的郡守,在招待了贵宾之后,就召集驻守中土帝国东海的众多军将,要商议大事,你我去瞧瞧?”
    “好!”独孤信忽而有些雀跃。
    她原本以为,这一趟从封魔岛转一圈,直接就会回师门里去,然后她和横江服用灵桃,各自闭关修行。
    如今横江却说要去东海郡瞧一瞧,这让独孤信如何不开心?
    对独孤信而言,二人同行,本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这般同进同退,闯荡四方,岂不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双宿双栖?
    东海郡。
    此郡位于东北数百里外。
    从宣明山到东海郡,中间隔着藤东郡等十来个州郡。
    东海郡城比藤东郡建得更加恢弘大气,城中街道也更加广阔,就连城外军营,也占地更广。
    二人尚未飞至东海郡城,就已经听到了下方城外军营里,传来的操练之声。成千上万个血气方刚的军士,一列一列,一行一行,排列得整整齐齐,手持长枪大刀,猛力挥砍,吼声如潮,声势滔天,气势如虹!
    此番来到东海郡,是独孤信以春秋剑印,御剑飞行,横江则端坐在剑光后方,正在打坐练气,尝试着神魂出壳。当二人正好从军营上飞过之时,横江只觉得有一股似火山爆发一样的炽烈之意,充斥在军营上空的整片天宇里,滚烫滚烫,使得他头顶那一道上升了几许的神魂,似是浸泡在沸腾的热油里,极其难受,几乎要被烧得魂飞魄散!
    “看来匹夫之勇,也不可小觑!这些凡俗间的军士,虽然没有仙门修为在身,却因手持刀兵,掌控杀伐,身上杀气充足,且军营之地最是刚阳之气旺盛,成千上万个军士聚在一起,刚阳酷烈之气已经浓郁到了极点,我这神魂,本就属于阴魂,距离纯阳真仙的纯阳二字,不知还要多少年光阴,受不得这等酷烈之气,也在情理之中。”
    “早年我尚未拜入仙门,就在听人讲故事的时候,听说过一些神神道道的事情。有人说只要体内阳气旺盛,就不怕孤魂野鬼。也有人说屠夫一类,最能镇压鬼魅,因屠夫整日整日操刀,杀生无数,身上煞气冲天,就连猛鬼见了都怕。如今想来,这些传闻,都是真的!”
    “军营既有此功效,那么凡俗军士,必定也不是全无用处!外道弟子撺掇各方州郡造反,要和扶家皇帝刀兵相见,只怕另有深意!”
    横江指着下方如同棋盘排列的一座座军营,颇为感慨。
    他将独孤信当做生死兄弟,自然无话不谈,说话间也不会有所保留。
    独孤信将剑光停在高空,凝视下方,微微闭眼感受了一番下方军中煞气,道:“此等煞气,似乎是在使用了特殊的军中阵法之后,凝聚形成。有阵势相助,这些煞气才会凝而不散,盘踞在军营上空。有这般煞气在此,哪怕是聂隐娘那样的纯阳鬼仙,亲自来到此地,一旦对方发动阵法,也会凶多吉少!横兄且看,下方几座军营,似棋局一样排列,实则是一座玄奥的仙门阵法……”
    横江虽不懂得阵法一途的奥妙,可在师门也曾学过阵术,如今听独孤信这么一说,他再仔细观察,果真发现下方军营就是大阵,且暗藏凶险。
    “横兄,不如先进城,打探一番。我听闻这东海郡,虽东临大海,可此地最好的景致,却不是海景,而是一座名作东湖的大湖。传闻很久以前,有个落第书生柳毅,在回乡途中路过东湖,遇见龙女在东湖边牧羊。龙女向他诉说了受丈夫泾川君次子和公婆虐待的情形,托柳毅带信给她父亲洞庭君。柳毅激于义愤,替她投书。洞庭君之弟钱塘君闻知此事,大怒,飞向泾阳,把侄婿杀掉并吞下,救回了龙女。钱塘君深感柳毅为人高义,就要把龙女嫁给他,但因言语傲慢,遭到柳毅的严词拒绝。其后柳毅续娶了一个世家大族的嫡女,实际是龙女化身,他俩终于成了幸福夫妇。如今在东海郡东湖边上,还立着一座柳毅草堂,听说是当年柳毅在东湖边结庐读书的地方……”
    独孤信说着说着,语气变得有些轻飘空灵,又道:“横兄,我们去一趟柳毅草堂,可好?”
    横江自然不会有异议。
    柳毅草堂不远,二人以神魂境的修为飞驰,顷刻即到。
    七八件茅草屋,集结成了一座院子,这就是名传四方的柳毅草堂,此地除了草堂之外,还有一些阁楼、以及临湖的水榭,还有湖面上的石桥,都算是东海郡远近闻名的风景胜地,来此游览之人,络绎不绝。
    草堂门外,矗着一座石碑,碑文上写着柳毅和龙女之间的故事,此事与独孤信先前所说,相差无几。横江却暗暗摇头,他曾见过海中龙女,与那沧海君也有过一场相识,自然明白这故事里的洞庭君与钱塘君都是虚构的龙君,为的是让书生和龙女之间的爱情故事更加荡气回肠,更加引人入胜。
    横江明白这一点,独孤信又怎会不明白?
    横江知晓故事多半是假的,所以对此地兴致全无,独孤信却兴致盎然……
    女人比男人更加感性。
    这是天性。
    于是,横江百无聊赖站在石碑旁边,研究着石碑上字迹的字体书法,独孤信则进了柳毅草堂缅怀古人。
    “公子有礼了!”
    一个手中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年芳十八左右,亭亭玉立,出现在横江身侧。
    “姑娘有礼了。”
    横江回了一礼。
    他只一眼,就看出对方必定也是仙门弟子,却不知是何来历,出自于何门何派。
    姑娘在横江身边三尺之外站定,朝横江拱手一礼,问道:“公子可曾听说过,一点真灵在,岁月与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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