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江笑而不语。
    左护法不明所以。
    独孤信道:“荒芜真人今日之举,横兄必定早已猜到。于是昨日荒芜真人派人送来请柬之时,横兄才说荒芜真人是真正的仙风道骨。荒芜真人此举,正式要给横兄一个安稳。”
    横江点点头道:“独孤兄果然深知我心。”
    左护法却茫然不解。
    横江道:“当初在绫波真君仙府里,有不少人见到了你端着水球的场面,他们多半会猜测,那水球就是绫波真君的弱水。如今荒芜真人在法会里说,荒氏兄弟一共才在水汽里炼制出了二十七滴弱水,再没有多余的,于是众人就会认为,荒氏兄弟是用那水球炼出了这些弱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世间仙门高手,知晓我有那么多的弱水,定会对我巧取豪夺。荒芜真人只用这一场法会,就替我断绝了后顾之忧。虚名无用,若真要扬名立万,只等有朝一日修炼有成,自会扬名天下!”
    左护法额上独眼滴溜溜的转,语气颇为感叹,道:“世人都说魔心诡诈,心魔歹毒万分,最难防范。如今看来,人心比起魔心,更加诡诈难防!”
    心魔虽厉害,可心魔的念想,又怎敌得过仙门中人的心思?
    世间虽有因渡不过心魔劫难,从而走火入魔的仙门弟子,却只是少数。大多数仙门弟子,都能胜过心魔,只是取胜的过程各有不同,异常凶险罢了。
    若心魔比仙门弟子更厉害,仙道世间又有几个仙门弟子,能在心魔劫难里活下性命?
    横江没有反驳左护法的话语,只道:“荒芜真人这场法会之后,世间仙门弟子就不会带惦记着我那些弱水。当初在绫波洞府里,见到左护法手中那一团水球的仙门弟子,足有数百之多,他们碍于心魔誓言,虽不能将有关凌波洞府之事传出去,却可直接来寻我的麻烦。”
    左护法道:“若不是尊上和荒氏兄弟救了他们,他们道现在还关在冰棺内,被困在弱水湖里,充当绫波真君的食量呢。这些人却忘恩负义,想要谋夺尊上的弱水,真是狼子野心,尊上你素来睿智,当时你就他们的时候,就没想过他们也许会恩将仇报?”
    横江道:“我当时确实想到了可能会有这种结果。”
    左护法道:“要是他们真的来害你呢?”
    横江道:“那就决一生死。”
    左护法不解道:“要是早将他们杀掉,或者干脆不救他们,岂不是免了许多麻烦?”
    横江道:“我那天做的决定,只和我的道心有关,和他们会不会恩将仇报没关系。所以,若有朝一日,要和他们生死相斗,我动手之时,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左护法沉思良久,道:“我似乎有些明白了,这就好比尊上以前对荒橙说,你救他之事与他无关。”
    横江点点头。
    左护法道:“尊上,我忽然觉得,你在宣明道场那个师弟,和你倒有几分相似。”
    横江心念一转,已经知道左护法说的是谁。
    独孤信则揣测道:“左护法说的是韩剑师弟?”
    左护法道:“就是那个心高气傲的韩剑。当时尊上刚刚拜入宣明山不久,陆青皇让他们几个师兄弟挑水,别人要帮韩剑挑水,韩剑不仅不让人帮,反倒很生气。而尊上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帮韩剑挑水,反倒让韩剑帮尊上把水缸挑满,韩剑竟然很开心。”
    独孤信道:“我觉得横兄和韩剑师弟,全然不同。横兄的坚持,是因横兄行为处事,皆有他心中秉持的信义。而韩剑师弟,则是因韩师弟心高气傲,性格上有些偏执。”
    左护法不知心中想起何事,眼神渐渐变冷,盯着独孤信,道:“尊上就是太讲信义,竟然连我是他心魔所化之事,都清清楚楚的对你说了。这世间人心叵测,波谲云诡,尊上若轻信他人,信错了人,早晚有一天会吃大亏。”
    独孤信道淡然以对,她自然不会和一个心魔争个不休。
    左护法又道:“尊上若只把他自己害死倒也罢了,关键是他一死,我也必会跟着他身死道消。此事与我,性命攸关,不得不重视。好在尊上虽然信义,却从不胡乱和别人攀交情,步入仙门这么些年,只认了你这么兄弟,只结识了区区几个道友,倒也还算谨慎。”
    横江问道:“左护法以前素来少言寡语,为何今日这么多话?”
    左护法道:“我以前是不懂得人心诡诈,今天受尊上这一番点化,大彻大悟,这才多了些戒心,又担心尊上以后会受人蒙蔽,于是多说了几句。”
    果然,左护法说完这些,便沉默不语。
    不日之后。
    一束金光,出现在天穹深处。
    这金光越来越亮,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清晰入眼。
    金光出现之时,阳秋子派人通知横江,说送横江回仙道世间的人,就快要来到三宝宙船,让横江做好准备,打点行装。
    横江在这一层深渊地狱里,虽没有找到师门前辈,也没有遇到九崇山一脉陆慎与枯荣真人以及庄落薇、争千秋等高手,却结识了一些友人,离别之前,自然要去道别一番。
    夏侯翼远在遗知山镇守府,替镜老守孝三年,路程遥远,横江只能以仙门传讯手段,用飞剑传讯之术,传去了一道讯息。
    荒芜真人府上,横江倒是亲自登门拜访,荒赤备下酒宴,痛饮一场,算是作别。
    至于龙女水笙儿,横江也曾去她暂住的院落道别,和水笙儿院中无人,横江只留了一封信笺,便转身而去。
    空中金光,越来越明亮。
    这几天里从四面八方赶赴三宝宙船的仙门弟子,明显比以往多了很多,原本很有一番仙门圣地的三宝宙船,如今已被拥挤的仙门弟子,将那仙气缭绕,仙鹤翱翔的清幽与雅致,都冲散了几分。
    街上仙门弟子飞行来去,穿梭如织,好不热闹。
    这些人都是准备离开这一层深渊地狱了,这才回到三宝宙船。离去之前,大多都会在三宝宙船里,采买一番,购买一些深渊地狱里特有的物资,以供修行之用,或是买一些价廉物美的特产,带回师门去。
    横江与独孤信也再度在街上逛了一圈,独孤信却什么都没有买。
    独孤信本就不像别的女子,喜欢逛街,喜欢购物,她只是享受与横江同行的时光,不过当再一次经过奉神算的算命店铺,看到奉神算那颇有深意的眼神之时,独孤信心底又泛起了几许波澜。
    横江倒是花费了整整十片仙精,买了一个可以收纳活物的储物手镯,用来装纳大魔之血以及从绫波仙府得来的蜃蛋,又花了几片仙精,买了一个储物空间极大的寻常储物手镯,将前番征战四方,得来的诸多东西,收了进去。毕竟横江领着夏侯一氏,扫荡四方之后,又把独行魔尊的宝库被搬空了,单靠储物乾坤袋来携带东西,他整个衣袖都已塞得满满当当,行动颇不方便。这两个储物手镯的价值和手镯里收纳的东西价值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那十几片仙精化得不算奢侈浪费。
    待到三日之后才能看清,空中金光,乃是一条金灿灿的大船模样。
    见此船只,横江回想起了来到这一层深渊地狱之时,是由那英灵殿的翟青衣道君,用一艘龙舟,以本末倒置逆转天地的大手段,直接从仙道世间来到了此地。当初清静,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横江仔细算算时间,感叹光阴似箭,白驹过隙,距离他来到这一层深渊地狱,已过了三年有余。
    金色龙舟从空中降下,落到三宝宙船侧畔。
    这金色龙舟虽比不得巨大如城池的三宝宙船,却也有几百丈长度,从船头到船尾有三里有余,宽度也将近半里。
    正午时分。
    一杆大旗,在龙舟上升了起来。
    阳秋子派人传讯,说该启程了。
    横江偕同独孤信,朝金色龙舟飞去,左护法则化身为一朵火焰,附着在横江衣袖上。
    来此之时,横江身上除了一些仙门法宝,以及寻常修行用的材料之外,身上并无太多行李。此番离去,隐藏在衣袖内的两个储物法宝里,却已多了不知多少物资,价值连城,难以估量。
    龙舟穿透,撑着一杆大旗。
    此旗叫做聚仙旗。
    嗡!
    随着龙舟上钟声响起,各方仙门弟子自三宝宙船上腾空飞起,浑身散发着各色法术法宝光芒,似百鸟朝凤一样,飞进了龙舟之上。
    有人远行,自然有人送别。
    分别在即,众生百态。
    豪迈者饮酒高歌,多愁者泪湿衣襟,洒脱者挥手作别,伤心者嚎嚎大哭。
    横江结识的道友里,荒赤最为豪迈,可这个本该在送别至极饮酒高歌的纯阳仙人,却因三日之前与横江饮送行酒醉得不省人事,喝酒之前荒赤就说了一句酒逢知己千杯少,于是他喝了一千杯,醉得犹如一具尸体,若不以仙门手段解酒,哪怕以荒赤的体质,至少也要十天半月,才能下床。
    唯一来送行的,只有水笙儿。
    她却站在人群当中,没有去和横江说话,甚至故意将身形藏在繁华丛中,不让横江见到她。
    火苗儿陪在水笙儿身边,问她为何不去向横江道别。
    水笙儿手中持着横江先前留在她院门的道别信,道:“小哥哥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回仙道世间里去,算是衣锦还乡,这是一件只得高兴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去道别,儿女情长,徒增伤感?”
    火苗儿不解,问道:“离别本来就是伤感的啊。”
    水笙儿将信笺仔细的收好,说话的声音也越发的温柔,道:“离别,本来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呀。”
    火苗儿道:“喜欢就要好好的在一起啊,就像我喜欢赵四,我就嫁给他,朝朝暮暮,双宿双栖。”
    水笙儿道:“你不懂的,我们不一样。”
    火苗儿道:“你是说你和横江的关系,与我和赵四的关系不同吗?”
    水笙儿摇摇头。
    何止火苗儿说的那种不同。
    对人对事,水笙儿与火苗儿不一样,横江与赵四也全然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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