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江摇摇头,道:“道友只说夏侯翼狡诈,现在看来,你们两个,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皆是一路货色。”
    荒赤嘿嘿笑着,抹了抹额上汗水,以此掩饰脸上尴尬。
    杀!杀!杀!
    魔群深处,喊杀声惊天动地。
    夏侯翼领着夏侯氏之人,左冲右突,虽隐隐将群魔的包围圈撕开了些许缝隙,却无法突围杀出。
    横江隔空眺望,见到群魔缝隙当中,方天画戟如林而立,挥动如浪,气势如虹。可布置大阵的夏侯一氏之人,却一个接一个倒下。
    魔群里赤炎滔天,滚滚烈火,烧得呼呼作响。此火不仅在烧伐夏侯氏的大阵,就连空中群魔,也有不少比火焰烧成了灰烬。
    一道声音,自魔群深处响起,“你夏侯氏先祖,以魂魄灌入魔尊体内,舍仙入魔,成了深渊大魔,被群魔奉为一方魔尊。你等后辈子弟,不想着要追随你先祖的脚步,投入我深渊地狱,反倒认贼作父,给群仙做走狗!念你们修行不易,本君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刃,随我离开此地,回去认祖归宗?我炎魔一族,和你祖上魔尊,交情不浅,你且随我去吧!”
    这声音自称本君,理当是深渊诸魔里的魔君,实力形同仙道世间的道君。
    “住口!”
    夏侯翼勃然大怒,声震长空,道:“我夏侯氏先祖为了诛魔,不惜以身试魔,此乃万古流芳的壮举,容不得尔等魑魅魍魉玷污!”
    那魔君道:“冥顽不宁!那便杀了吧!”
    一时间,群魔周遭烈焰暴增,气温炽热。
    哪怕横江只是远远观战,也能够感觉到,群魔汹涌聚集之处,火焰汇在一起,似是一轮血红的太阳,掀起无穷热浪,烤得人口干舌燥。
    战况危急,再也容不得迟疑。
    嗡!
    横江操控九脉求魔剑阵,衣袖一甩,剑出长空。
    对方魔君,既已现身,再加上前方诸魔数量,数以万计,若再不使用九脉求魔剑阵,迟些便来不及了。
    “山主!”
    一杆方天画戟,长达上千丈,斩透魔群。
    夏侯翼的声音,从大戟顶端响起,“山主!请将火焰叫我一用!”
    火焰!
    横江虽修行凤凰晒翅三法统,也修炼过师门所传九耀诀,可施展出的五行火法,皆算不得有何高深奥妙之处,即便借了一簇火焰给夏侯翼,也无扭转战局之能,唯有……
    唯有左护法手中,八寒业火,极为诡异。
    横江抖了抖衣袖,袖子上那一道花纹般的火焰,稍稍动了一动,却没有飞出衣袖。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横江暴喝一声,将凤凰羽衣宽大的衣袖,用力一甩。
    左护法身化一道幽影,周身席卷着幽暗深紫,紫中带着红黑的火焰,朝那一杆刺破了魔群的方天画戟,风驰电掣而去。
    此火一出,荒赤眼神震颤,惊问道:“道友,你这是什么怪火?”
    横江道:“此火叫做八寒业火。”
    荒赤又问道:“道友这八寒业火,有何妙用?”
    横江凝视着远空,看着左护法周身席卷烈焰,沿着千丈大戟巨大的戟杆,让下急速燃烧而去的景象,道:“我也不知这八寒业火,到底有何妙用。”
    荒赤有些气恼,道:“连这火焰有何妙用都不知道,此火怎会在你手里,那夏侯翼又怎会找你借火。”
    荒赤有些情绪烦躁,横江却极为平静,语气舒缓,温文尔雅,道:“此火是我麾下左护法的护身火焰,我也不知这火焰是何来历,又有何功效。夏侯翼道友找我借火,只因我刚到遗知山做山主之时,曾和夏侯氏争斗一场,他们用群魔夜行之舞祸乱我道心,我就用八寒业火烧他们的肉身。夏侯翼被八寒业火烧过一回,这火到底厉害不厉害,他应该比我更清楚。”
    荒赤又问道:“这左护法非人非鬼,非妖非仙,身上气息虽有几分和深渊诸魔相似,可我却感觉到他根本就不是深渊诸魔。那左护法以修为而论,应当和横道友相差无几,可我这纯阳仙人,偏偏就看不透他的底细啊。仿佛这人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十方无影像,六道绝踪迹。”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十方无影像,六道绝踪迹!
    横江曾在道经当中,读到过这四句话语,此言出现之处,是用来形容仙门高手在修至长生不老天尊之后,若修为再有突破,该是各种层次。
    “仙道世间,广袤辽阔,芸芸众生,无奇不有。我也不知这左护法的底细,也许他是你我从未见过的一种生灵。”横江随口一说,略过了左护法乃是他心魔的事实。
    横江与荒赤虽是道友,却也只是道友而已。
    有些话语能说,有些话终归不能说。
    可若面对独孤信,一旦独孤信问起,横江便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道友和生死之交不同。
    咔嚓!
    咔嚓嚓……
    最开始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脆响,震彻长空。
    紧接着,万物冻结之声,连番不断从群魔当中传来。
    黑红火焰,红中带紫,冲天而起。
    先前魔群当中那魔君,以表明自身身份,是来自于炎魔一族。炎字,双火。寻常炎魔,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焰,天生擅使火焰,这炎魔一族的道君,更是如此。
    于是空中魔群,才会显出滔天烈焰。
    可如今八寒业火一起,黑红光泽,红中带紫,以野火燎原之势,顷刻之间烧透了由数以万计诸魔组成的魔群。
    空中气温,陡然暴降,刺骨寒风,吹刮四方。
    乍热乍冷之下,空中浓云汇聚,随着轰了一声雷鸣,暴雨瓢泼而来,却被冷风一吹,雨水化作冰粒,冰粒又被如刀的罡风吹刮切碎、压扁,变成了洋洋洒洒的雪花,飘飘摇摇朝下方落去。
    荒赤瞪大了眼睛,伸手在身前,掌心弹开,接住些许雪花,可雪花一落手,就立即融化,变成一朵红得发紫,紫中带黑的火苗。
    这火苗虽只有烛火大小,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将荒赤的掌心,眨眼间就烧得青紫一片,随即就生出了一个水疱,紧接着水疱迸裂,留下一个状若青莲的创伤,继而创伤再度绽放裂,形如一朵红莲……
    掌心被火焰焚烧之处,前前后后,共出现了八种变化。
    荒赤盯着掌心伤口,眼神越发震惊,赶紧拿出诸多疗伤药物,抹在伤口上,却全无半分功效。无计可施之下,荒赤只得并指如剑,指尖生出一道半尺剑气,将掌心伤口血肉,硬生生割掉,却还能感觉到,有一股寒气朝着血肉深处钻去,荒赤只得将整个掌心的血肉,全都剜掉,露出了森森白骨,这才散去了指间剑锋。
    纯阳仙人,自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手段。
    荒赤掌心伤口连皮带肉全被削掉之后,已不再受八寒业火焚烧之苦,创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复原,可荒赤心中惊诧却并未平复半分,惊道:“好厉害!火如寒冰,刺骨钻心,简直诡异凶险到了极点!你那左护法如今修为尚低,即便有夏侯翼助他驱动八寒业火,也难以发挥出此火的真正威能。如若左护法一身实力,和夏侯翼相差无几,只怕我要将整只手臂斩掉,才能祛除此火烧身之苦。”
    横江淡然道:“我初遇左护法之时,差一点就中了他的算计,险些被他用八寒业火烧在身上。只是后来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才愿追随在我身边,做我的左护法,一路护持。即便如此,他那一手八寒业火,连我都唯恐避之不及,半点都不愿沾身。道友不知此火厉害,被烧上一回,长个教训,也是好的。免得以后不知此火的底细,一不小心被八寒业火烧在身上,到时候后悔莫及。”
    荒赤道:“呸!我本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个爽快利落的好汉,没想到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早知此火厉害,直接对我说就是,何必让我一身试火?”
    横江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性格粗豪,不将此火放在心上。不吃亏不长记性,今日吃了苦头,以后就不会再吃这八寒业火的亏。”
    荒赤一时无语,不知如何回答,却已经明白过来,以他的脑子,全然说不过横江。他心中却暗自忖度道:“能和他这种信义之人,成为朋友,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言语上吃点小亏,实在算不得什么,反正在仙道一途,能有这样的道友,我左算右算,怎么算都是赚大了。”
    前方群魔火焰,已经没了半分热浪滔天的情形。
    凛冽寒风,吹刮在空中。
    炎魔以炎字为名,一身手段,大多都要靠火焰才能施展。
    此刻,业火烧天,八寒业火烧透长空,众多炎魔只觉得遍体生寒,如坠冰窖,实力大不如前。
    即便魔君亲自出手,和夏侯翼激战,竟奈何不得夏侯翼。
    “夏侯子弟,随我杀敌!”
    夏侯翼仰天长啸,领着族人大杀四方。
    左护法仿佛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站在夏侯翼那一杆挥斥纵横的方天画戟上,身躯如旗,左摇右摆,身上八寒业火,如同海啸一样,一波一波往四方烧去。
    不久之后,夏侯氏之人,已将魔群杀出一道阔大的缺口。至于包围他们的群魔,已无瑕追击逃遁的仙门中人,甚至无瑕去袭击站在不远处空中的横江与荒赤。战局到了这个时候,形势逆转,就连那些乘着青风大幕远远逃离的仙门弟子,也在荒橙的带领下,再度飞了回来,悬停在高空观战。
    “谢山主赐火!”
    夏侯翼将方天画戟插在一团寒气逼人的火云当中,转身回头,远远朝横江拱手一拜,再拔出大戟,指着前方不远处统帅群魔的魔君,吼道:“山主且看我取此魔性命,斩他头颅,献给你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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