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美其名曰道台,归根到底,还是一座生死相斗之地。宣明道场既邀请了四方仙门中人前来观战,自然在高台周围,建立了一层层的观众席位。
    仙门中人飞在高空往下,乍一看去,那上千个观众席位与中间的高台,和凡俗世间的戏台、曲园、剧场一类,有几分相似,却大气磅礴了不止多少倍。
    三月三。
    上巳节。
    依仙门典籍记载,这一日远古群仙聚首,大摆宴席,召开蟠桃大会的日子。
    宣明道场是为仙门正宗,三月三日也要祭祀天地。
    紫霄宫道君慎固,就在这一日,来到了中土帝国。
    这一日间,一个身形高挑消瘦,头发半百,看上去垂垂老矣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拄着一根拐杖,自幽远的山路尽头,一步一步,朝宣明山的山门之处,缓缓行来。
    宋可正在山门侧畔的屋中,静心修行。
    张青站在门口,承担着守卫山门的职责。这段时日以来,经常会有中土帝国其他仙门道场之人,持着请帖,赶赴宣明山。甚至还有一些其他帝国的仙门中人,闻讯赶赴宣明道场。张青按照独孤信的安排,一一接待。
    各方仙门中人来此,或是脚踏飞剑法宝,或是施展瑰丽奇异的法术飞行,或是腾云驾雾而来。他们只有飞至山门近处,才会按下云头,降在地上。唯独今日自山路走来的这个老人家,由远及近,一步一步,登山而至,和近段时日张青宋可接待的仙门中人,截然不同。
    “敢问老丈,来我宣明山,所为何事?”
    张青觉得这老人家应该是凡俗世人,便上前三步,垂询一番。
    老者停下脚步,朝张青点了点头,道:“老夫听闻宣明道场里,有一场好戏,特来瞧一瞧。”
    张青细细审视了老者一番,劝解道:“这段时日我宣明山另有要事,恕不招待凡俗世人,还请老人家多多包涵。”
    老人家笑道:“礼数倒是不错,可眼光却差了些。你是打哪儿看出来,老夫我只是个凡俗间的老头子?”
    “也罢。”
    张青摇摇头,道:“老人家若能将仙门里的道术、仙法,任意施展出一种,我便恭迎老人家进门,如何?”
    “如此便好……”
    老人家看了看张青,又看了看高耸崔巍的山门,也不多说,只踏步向前。
    挡在山门中的张青尚且还不急反应,就被一股清风,轻轻往旁边推了三五步,等他踉踉跄跄站稳之时,老人家已是走到了山门之内,正朝他点头微笑。
    “你!”
    张青正待发怒,又觉得不对。
    只见那老者,微微提着长袍前摆,一步一步,沿着宣明山的台阶,拾级而上。他每走一步,光洁溜溜的汉白玉石阶当中,竟生出了一片片莲叶。
    老者脚印踏过的地方,一朵一朵雪白无瑕,却又娇艳欲滴的莲花,迎风怒放!
    当老者渐行渐远,路中莲花渐渐凋谢,坠了一地的花瓣和与莲子,那莲子落地,却又立即长成了莲花,再度花枝招展的绽放着,如此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一步一生莲!
    张青伸手一引,将一颗坠落在地的莲子,隔空招到手中,闻了一闻,又皱着眉头尝了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他这才梦醒过来,原来这老人家足下莲花丛生,花开花谢的景象,并非是仙门中人常用的幻术手段,乃是实实在在的莲子!
    “‘足下生枯荣,迈步见生死’,这位老人家,到底是何方神圣!”张青睁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心中惊叹万分,赶紧将这老者来到宣明山的消息,以飞剑传讯之术,传向宣明山高塔当中。
    传讯飞剑如光似电,沿着山势迸射而上。
    老人家走在路中,察觉远处有剑光追来,便伸手一招,右手两根手指似捉拿日月一样,将那相隔甚远的传讯飞剑捏在手中,继而老者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沿着宣明山的台阶道路,急速遁行,眨眼间就来到了宣明山高塔之外。
    老者身躯化光路过之处,一路莲花莲叶接连出现,犹若一条青白相间的玉带,拉扯在宣明山中,于春光里极为醒目的招摇着。
    嗖!
    一道夹杂着纯阳气息的阴风,自高塔内吹了出来,落到门口台阶外,显现出了聂隐娘的身形,和那老者隔空相望。她乃纯阳鬼仙,修行的又是九崇山一脉高深奥妙的道统,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化光而来的老者。不过,聂隐娘却不知这老者的来历,只得凝神戒备,严阵以待,喝问道:“阁下何人,来此何事?”
    老者朝聂隐娘点点头,再昂起头来,轻声说道:“紫霄宫慎固。”
    此言一出,高塔当中,独孤信、横江、廖长空、燕青崖、扶向阳,师兄弟五人,鱼贯而出。
    “道君不远百万里,莅临宣明山,令本门蓬荜生辉。不过,道君来得太过突然,我宣明山准备不周,还请道君多多包涵。”
    独孤信先是拱手一礼,伸手一引,指向宣明道场待客的谊宽大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慎固还礼道:“我不亲自来,已算失礼。我上山之时,适逢其会,正好顺手将贵派守山弟子放出的传讯飞剑载了一程,送至此处。此番我来得匆忙,也未曾准备什么礼物,只得略施小计,种了一路莲花,还请诸位莫怪。”
    独孤信回礼致谢,道:“多谢前辈!”
    谊宽大殿周围,就是宣明道场招待宾客的客院。
    当独孤信与慎固出现在谊宽大殿,而洪馨菡与赵清雪这两个紫霄宫弟子,又前去施礼拜见,整个宣明山之人,就都知道了,紫霄宫的道君高手,已是来到了宣明山。
    慎固一至,斗剑已不能再拖。
    谊宽大殿里一番议事之后,慎固便和独孤信,将斗剑的日期,定在了明日。
    于是,各方来此观战的仙门中人,就连客院也不住了,早早就前往了横江与赵清雪的斗剑之地,占据了那观众席上,诸多上佳的席位。不过,好歹众人都是来自于仙门正宗,多少也要一点面皮,终归是将最好的席位,预留了一些给宣明道场的弟子,没有全部占得干干净净。
    仙门中人,常要闭关修行。
    每每一闭关,十天半月打坐修行,不在话下。若是寿元可至前年的神魂高手,甚至一坐就是数年,十数年,亦是常有之事。对于他们而言,为了等待明日斗法斗剑,在观众席上坐上一晚上又有何妨。
    是夜,宣明道场几位真传弟子,偕同掌门弟子独孤信,前去拜访横江。
    众人坐着蒲团,在茶几旁围成一圈,对坐饮茶,商议明日斗剑之事。
    燕青崖曲着手指,敲击着横摆在膝盖上的玄重巨剑,颇有几分弹剑而歌的豪迈,道:“扶师弟和廖师妹都说,横师弟自九崇山一脉,修得一种剑阵,便是蝠池道场古木风成名已久的纯阳仙人,也被横师弟一剑斩了。明日与那赵清雪一战,横师弟多半能战而胜之。”
    扶向阳与廖长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独孤信却道:“今日我们在谊宽大殿,招待慎固之时,慎固看向横师弟的眼神,颇有几分怪异。慎固那等眼神,就好比守财奴见了一座金山,又似饥色无比的色中恶魔见了一位绝代佳人。”
    听闻此言,燕青崖神色一变。
    廖长空则道:“你我师兄弟当中,横师弟的智略虽算我宣明之最,可独孤师弟却最是心细如发。独孤师弟看出慎固眼神不对,那就意味着慎固必有所图。”
    “老狗!”
    燕青崖怒骂一声,拍案而起,道:“紫霄宫乃是一方仙宫,威震天下,何曾缺少过良才美玉做弟子?别的不说,只说此番来到我宣明山的赵清雪和洪馨菡,这两人无一不是惊才艳艳之辈,除了这两人之外,紫霄宫不知还有多少英杰弟子。老狗竟不知满足,还想着打咱们横师弟的主意。”
    听闻此言,横江有些讶异,道:“我资质乏乏,天赋平庸,哪能算得上什么良才美玉。慎固修至道君,必当神通广大,法力高深,他这种人物,怎会想着让我去拜入紫霄宫,各位师兄师姐多心了。他若心有所图,必定是有别的想法,而非是收我入紫霄宫。”
    燕青崖看了看谊宽大殿客院方向,眼珠子瞪圆,怒道:“别人或许会图谋横师弟身上的九崇山剑阵,可那紫霄宫是可许门派?紫霄宫里,哪样道术没有,何须舍本逐末,去索求九崇山的剑阵?”
    横江愕然,问道:“如此说来,那道君慎固,真是看上了我平平庸庸的天赋?”
    扶向阳摇头道:“非也!非也!横师弟修炼日短,修为尚低,只知天赋重要,却不知对于仙门中人而言,道心的重要性,远在天赋之上。仙道世间,众生芸芸,多少万年以来,出现过的天纵之才,不计其数。可是,为何修至长生,寿与天齐,开辟一方仙宫之人,却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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