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一事,须不疾不徐。
    不可急功近利,更不可懈怠。
    宣明道场门风和谐,同门师兄弟极为友善,这一点让横江心中很是安稳,早已将这座宣明山,当做了吾心安处……是故乡。
    世间诸多事情,皆是一体两面。
    师兄弟关系融洽,相处之时不用勾心斗角,此事自然是好的。可关系太好,自然同门师兄弟之间的往来应酬就少不了。
    有不少宣明道场的弟子,隔三差五就会聚在一起,饮酒高歌,其乐融融。
    但凡有谁要被派出师门外出历练,那些留在宣明山的师兄弟们,就会纷纷赶上门去,奉上一些礼物,给同门送别。
    但凡有谁从外头回到师门,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就会有同门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前来拜访……
    横江前日回到师门之后,只去了一回独孤信的院落,前去探访独孤信,可那时候独孤信正处于道心通明状态,正在悟道,廖长空催动了独孤信院外的阵法,将横江挡在大门之外,进去不得,横江便返回了自己的院子。余下的时间,横江一直都留在院中,不曾外出,就是知道宣明山中同门师兄弟,都会来拜访他。
    若是闲来无事,横江也愿意在修行之余,和宣明道场这些没有什么坏心眼的同门师兄弟,饮茶喝酒,坐而论道。
    可如今见了从中土帝国皇都敢来的扶匡一面,得知洪丞相的女儿洪馨菡,拜入了紫霄宫,做了那紫霄宫弟子,横江便没了那番和同门师兄弟饮茶喝酒的心思,只关起门来,准备闭关修行一段时间。
    红衣见横江把谢绝来访不愿见客的竹板挂在门外,也不再来横江院子叨扰他,只是没到吃饭的时候,就准备好了饭菜,给横江送上门来。有几个师姐师妹,见红衣这番举动,便故意等红衣给横江送饭的时候,站在横江院外,大喊大叫,调笑横江与红衣,红衣自然是羞得小脸通红低下头去,横江却面不改色将饭菜取走,朝红衣道一声谢,随即便提着食盒走回院中,继续修行。
    那些起哄的人,见横江如此淡定,渐渐的也便不再调笑红衣,反倒是暗地里悄悄的传颂着横江的处世态度,说横江是如何如何的道心坚定。
    这一年距离横江拜入宣明道场,正好是十年有余。
    十年之间,宣明道场又收纳了好几十个门下弟子,大多都已修至了道徒,有少部分资质高超的已是仙门修士,只是他们拜入宣明山的门墙之后,宣明山已经废弃了封魔岛这一处历练新入门弟子的地方,让这些弟子去扶向阳镇守的海中岛屿历练,而横江却在封魔岛里,整整修行了十余年。
    随着扶向阳回到宣明山,那些在他镇守之岛历练的师弟师妹,自然也和红衣一样,一起回到了师门。
    这些人虽没有见过横江,却对红衣很是熟悉。
    其中有不少意气奋发的少年,对温柔率真的红衣,早已是暗地里动了心,如今却听人说,他们的红衣姑娘,居然每日三餐,亲自给一个师兄送饭,而且那师兄已经满头白发,于是这些少年们便很是愤懑,竟在某一日间,成群结队,聚集在了横江的院外,大声呼喊着,要横江出来见他们,说是要给红衣讨一个公道。
    这些少年终归是宣明弟子,受到师门和睦气氛的熏陶,就算是看横江不顺眼,来找横江的麻烦,手段也较为温和。
    有的用储物袋装了数千斤烈酒,摆在横江院外的雪地里,将酒坛磊成一座酒山,再朝院中大声呼喊着,要横江师兄出来跟他拼酒,若是横江胜了,他就承认横江配得上红衣,若是横江败了,他就要和横江公平竞争。
    也有人听说横江是中土帝国饱学之士周先生弟子,就要和横江比试文采,所要找一个公众人选一个题目,让横江和他没人各作一首诗,谁做得好谁就赢了。
    也有人要和横江掰腕子,看谁力气大。
    也有人要和横江比耍猴,比耍猴。
    甚至还有人要和横江比谁吃饭吃得多,谁尿得远……
    各种方式,五花八门,稀奇古怪。
    不过这些师弟想出的法子虽多,方式方法虽稀奇古怪,却没有一人,说要和横江比斗道法,也没有一人,说要和横江打擂台一决高下。
    这些人当中,不乏早已修至仙门修士,修为甚至在横江之上的惊才艳艳之辈……
    他们在院外叫喊之时,也依旧记得宣明道场的门规戒律,没人对横江直呼其名,全都是把横江称呼为橫师兄,虽然声音嘈杂,喧哗吵闹,场面沸腾得像是菜市场一样,却没有任何施礼之处。
    这段时日,横江虽闭门不出,潜心修行,却因为此地是师门宣明山,故而横江也没有在院中多做防备,未曾布置什么防御法阵,更没有布置隔音阵法。
    院外众多师弟的吵闹之声,自然而然,都传至了横江耳中。他只一听院外之人嗓音,就知道这些师弟,都是新近十来年间,拜入师门的年轻师弟,毕竟雏凤清于老凤声,年纪不同,嗓音的音色自然不同。
    “原来红衣在师门当中,竟如此受欢迎,只怕今日在我院外吵闹的这些师弟,都是红衣的仰慕者。他们见红衣日日给我送饭,而我却连话都不和红衣多说几句,也不让红衣进入院中,这才愤愤不平,以为我欺负红衣,要替红衣出头。”
    “这些门中师弟,只怕早已跟门中师兄师姐,打探过我的消息,知晓我修行天赋极为平庸,也许修行十年都还只是一个道徒,自然是道术浅薄,修为不堪入目。于是他们想出来的比斗方式,才会如此稀奇古怪,连斗鸡耍猴之类,都想出来了,只为了避免提起我的修为实力,伤及到我的自尊。”
    “他们又哪里知道,我虽天赋平庸,却修行不辍,如今一身修为虽比不得诸位真传的师兄师姐,却也不容小觑。至于修行天赋与资质,对我而来,素来都不是避而不谈的忌讳,他们倒是有心了……”
    横江心中想了一想,便不予理会。
    以横江历经千世万世的阅历,他早就知道,似今日门外这些师弟,只要不理会他们,等他们闹够了,就会觉得无趣,到时候会自动离去。
    而且,横江正好到了修炼的关键时刻,不想被其他事情打扰。
    这段时日,横江一心苦修的并非是师门宣明道场的妙法,也不是陆慎所传扬帆之法里的诸多九崇山道术,而是一只都在研究那一座九脉求魔剑阵。
    当初在斗魔洞府,横江凭着九脉求魔剑阵,一剑诛仙,斩灭了纯阳仙人古木风的肉身之时,就觉这一座九脉求魔剑阵,隐隐间有些不对。横江第一回催动此阵,显现出九道剑气洪流之时,本以为能凭着此阵,将古木风一剑斩杀,杀得魂飞魄散,身死道消,却最终被古木风遁走了一丝魂魄,逃出了斗魔洞府的宫门之外。
    皇都当中,横江在深宫之内,激战藏在漆黑高塔里的岳步耀,原本在横江的预计当中,只需一道剑气洪流,便能在斩碎切七层道塔的同时,将岳步耀杀得魂飞魄散,可一剑却只斩断了岳步耀的胳膊与手臂。
    “此阵之威,比我料想当中的,差之甚远!”
    横江早已将九万多柄玉剑,以及余下那些用来凑足十万之数的金钢法剑,全都拿了出来,让护法神将把这十万剑,在房中一一排开,磊积木砌房子一样,堆成了一座剑山。
    这段时日,横江除了例行修炼太阴炼魂法与其他道术法门之外,大多数时间,都是盘膝坐在这剑山面前,面对着剑山,久久沉思。
    冥思苦想揣摩九脉求魔剑阵之时,那一颗徐无忌死后留下的金丹,便会被横江捧在手中,贴身放在丹田之外……
    “为何我在参悟九脉求魔剑阵,参悟徐无忌留在这金丹里的魔心种道剑阵之时,无论我如何聚精会神,如何全神贯注,都无法进入道心通明状态,出现顿悟的效果?反倒是当初在宣明山顶和独孤兄喝醉了酒,就悟道悟出了青天揽月术,又在青砀峰剑道那一条浩大深邃的剑痕之时,领悟出了以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长生剑诀?因道心通明产生顿悟之事,全都要看时运,此事由不得我啊。”
    “我这修行天赋,终究是太差了些。如果换做是门外那些吵吵闹闹的师弟们,只怕他们已经把这两座剑阵的玄妙之处,参悟了不少……”
    “既悟不出什么成果,我就只能用笨办法了,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这十万剑当中的金钢法剑,是我滥竽充数用来布阵,不如我先用玉石雕琢祭炼玉剑,将十万玉剑补全,再来参悟此阵。”
    不过,修仙问道,素来是一件需要凝神静气的事情。
    打坐练气,也有静坐一说。
    闭关修行,也有静修一说。
    院外吵吵闹闹,犹如菜市场一般,横江如何静得下心来?
    当横江把用来雕琢玉剑的玉石,雕坏了三五块之后,他越发的觉得头晕脑胀,心烦意乱,便让护法神将把十万剑布置成九脉求魔剑阵,猛然间手捏法诀,驱动大阵。
    无数剑光,自横江院中,挥洒而出,犹如银河乍泄……
    院外众师弟眼神一呆,已心神慌乱,被这倾泻而来的剑气星河惊得张大了嘴巴,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二三子!皮痒了吗?”
    剑气洪流之后,传来横江的声音:“若再聚众喧哗,让我不得安宁,我必打烂你们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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