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江慎重道:“此事你知我知,法不传六耳。”
    “嗯。”
    独孤信轻吟一声,又道:“横兄若无其他事情,我们以后再叙,如今时辰已到,我该修炼了。”
    “好。”
    横江告辞而去,心中却想着,以往与独孤兄叙话,次次都是会在一起饮酒畅谈,为何今日独孤兄却不愿他多留?莫非,独孤兄是因为我宣明道场山雨欲来风满楼,才格外努力?
    他哪里知道,独孤信是脸色越来越红,不愿意再让他看到女儿家的羞态,这才逐客。
    “也罢,我也正好回去修行。”
    横江施展青天揽月术,自独孤信院门之外,冉冉飞起。
    “横兄!横兄!我知道你先前为何面带苦涩!”
    独孤信脚踏一道剑光,从院内追了出来,飞至院门处,拿出一壶酒,抛给飞在空中横江,道:“这仙道世间,唯有我们师门,才会人人谨守门规戒律,才会相亲相敬。至于世间各方势力,诸多道统,千百宗派,万千道场,全无一处地方,像我们师门一样,此乃大争之世!横兄心中苦涩,是因感叹你我如今实力微末,难以扭转大局,只能随波逐流。”
    横江停在半空,接住独孤信抛过来的酒坛,回首望着她,道:“大争之世,物竞天择。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以众生为熔炉。不过,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我辈宣明弟子,理当逆流而上。”
    “横兄!答应我……”
    独孤信凝视着横江满头白发,她口中语气越发的清幽,道:“不论如何,都莫要再用魔功了,可好?”
    金秋时节,阳光普照。
    两人脸上戴着的众妙之相眼罩,在旭日光芒下,灼灼生辉。
    “好!”
    横江转过身去,御风饮酒,越飞越远。
    独孤信见横江飞远,便关了院门,回到房中,拿出自横江那里,得来的画卷,缓缓打开,细细看着画中女子。
    半晌之后,她似是对画中女子说话,又似是在喃喃自语,沉吟道:“世人常言,腹有诗书气自华。我辈仙门中人,除了相貌之外,更重气质。相貌只算外相,而气质却是内显于外的心相。区区一副画像,已将你画得如此高贵绝俗,也不知你到底修炼到了何种境界。今时今日,我独孤信只是一个仙门修士,暂且远不如你。待到有朝一日,我修成正果,换回女装,再和你一起,出现在横兄面前。也不知到了那个时候,横兄是喜欢你的高贵绝俗,还是更喜欢我独孤信的芳华绝代……”
    独孤信是掌门弟子,居住的院落,清静雅致,与其他弟子的院落,相隔较远。
    横江往山下飞了二三里,才飞至那几座真传弟子的院落。
    山风吹着院中风铃,叮当作响。
    唯有其中两座院落,未曾挂着风铃,按照宣明规矩,没有挂风铃意味着目前有人居住,这两座院子必是燕青崖与廖长空的住所。至于其他挂着风铃的院落,一想便知,那是宣明道场真传弟子华镇岳、黄天都、扶向阳等人的住处。
    飞过了真传弟子的院落,便到了亲传弟子的住处,此地院落也不多,只有三五座院子。
    再往下飞,便是入室弟子的住处。
    随后,才到内门弟子所在的竹林。
    横江飞在空中,回头朝山顶一看,正好此刻是夕阳西下之时,残颜如血,自西而来,照在宣明山上,把那一座靠近山顶的高塔,照得金碧辉煌,显得尤为雄壮奇伟。
    “我宣明山就连这座高塔,都和枯荣真人手中道塔,建得外形相似。而门中诸多真传妙法,也大多承袭于九崇山一脉。我若是紫霄宫之人,只需来宣明山转上一圈,便会把宣明道场,划归于九崇山一脉的道统范畴……”
    横江恍然摇头,回到自己院中。
    师门虽面临困境,可修行一途,修仙问道,却不可有一日怠慢。
    如今,横江已修行十年。
    若论道术,独孤信送了横江许多秘籍,横江因时间有限,不曾一一修炼,如今也只把雷水甘霖修炼有成,另有一道青天揽月术也已融会贯通。
    宣明火法九耀诀,横江也已在体内修成了九道火种,学会儿了九耀诀大半法诀,唯有那威力最大的火龙术,因在封魔岛未曾修成仙门修士,故而暂未学会。
    当年独孤信在藏经大殿,挑选了这篇九耀诀,交给横江之时,曾说此法是火系基础秘籍,如今看来,独孤信所言不假。只不过九耀诀虽是基础秘籍,却涵盖极广,对于火系一脉法术的修炼与运用,讲得十分清楚,修成此法之后,以后再修炼其他火系法术,可事半功倍。
    至于凤凰晒翅之法,此乃内炼之法,用以修仙求道,不显于表。
    除此之外,便是御风术、飞翔术、青天揽月术、雷水甘霖等等法诀,虽然精妙,却算不得安身立命的大手段。
    “这些师门传授的手段,我比起师门其他师兄弟,只是修炼的道术仙法不同,实力却相差无几。不过……”
    横江略作沉吟,将他从封魔岛里,得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桌上。
    扬帆之法秘籍,冥凤浴火盘,九脉求魔剑阵的剑主,道韵阵图与惊门灵符,大日火鸦丹珠,容纳大魔精血的珠子,以及青莲枪,掌控桃林大阵的铜镜……等等诸多物件,被横江摆在了桌上。
    甚至,横江最后还施展出太乙庚金剑气,以剑气汇聚成一道剑锋,也放在了桌上。
    横江一件一件,审视着桌上物件,再把衣袖一挥,将之尽数纳入袖中,沉吟道:“凡此种种,加诸于身,方是我封魔岛十年里,得来的安身立命之基!”
    不知不觉两个月已过去,时至冬天。
    这段时日,横江早已把春秋剑印,抄了一份送给独孤信,自己也按照扬帆之法里法诀,修炼凤凰晒翅之法,在体内修成了两道炎流,加之原来的两道,一共已有四道。只需再修炼出五道炎流,便可修行太阴炼魂之法,淬炼魂魄,正式开始仙门修士层次的修行。
    仙门修士境界,主修魂魄。
    世间生灵,种类繁多,只要拥有神智的,体内便有三魂七魄,加在一起,其数为十。
    于是仙门修士境界,也分作是个层次。
    每当淬炼好体内一魂,或者一魄,实力便上升几分,若将三魂七魄,尽数淬炼完毕,便是仙门修士巅峰。一旦将淬炼好的三魂七魄,浑然为一,魂魄便可成为神魂,仙门修士也因此更进一层,成为神魂修士。至于修炼过程中,到底先淬炼哪一魂,或是先淬炼哪一魄,都是因人而异,全因每个人修炼的内炼法诀不同,先后顺序也不相同,本质上没有什么主次之分。
    不过,绝大多数法诀,都是先炼三魂,后炼七魄。而三魂由以天魂、地魂、人魂,这般天地人的排序,逐一淬炼。
    横江的凤凰晒翅之法,便是这个顺序。
    似这等修行的细节之事,御龙升虽暂代其师陆青皇的职责,却没有亲自来教导横江,他只说横江与独孤信关系极好,情同兄弟,这些事情就由独孤信代劳,至于修至仙门修士以后,要学取的道术仙法一类秘籍,御龙升也要横江去找独孤信帮忙挑选。
    横江听御龙升如此说,自然就答应下来了。
    他早在封魔岛那段时日,便已对仙门修士如何修行一事,了然于胸,独孤信也送了他数以百计的秘籍,如今若再听御龙升讲述一遍,只算是白白荒废了光阴。
    立冬之后,紧接着就是小雪大雪。
    宣明山气温渐冷,院外的宣明竹子,都被风霜寒气压得有些驼了。
    嗡……
    嗡……
    宣明高塔,传来两声钟响,此乃召集师门里仙门修士的钟声。
    横江挺的钟声,推开房门,迎着满天风雪,御风而起,飞至宣明高塔,走近塔内第一层的大厅里。厅中摆着诸多玉石雕琢而成的蒲团,一众宣明弟子席地而坐。
    独孤信坐在首座,燕青崖与廖长空,一左一右坐在两旁。其他真传弟子,入室弟子,内门弟子,分座在大殿之内。
    横江正要在一个靠近殿门的位置坐下,却被燕青崖交到了首座旁边,“横师弟,陆青皇师叔早已说过,只等你封魔岛历练十年之期一过,就让你拜入陈操之师伯门下。你既已竟回到了宣明山,不论陈操之师伯是否归来,你都已算是陈操之师伯亲传的门下弟子,不可坐在末位。”
    横江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径直来到燕青崖等人身边,再御龙升侧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不久之后,吴冠御风而至。
    御龙升数了数人数,再朝独孤信点点头,道:“独孤师弟,如今我宣明山上,共有仙门修士二十七人,已全数来此。其他仙门修士,皆游离在外,不能与会。”
    独孤信点了点头。
    御龙升自衣袖当中,拿出一方册子,摊开摆在身前,朝殿中师兄弟言道:“数月之前,伏龙山道场前来拜山,虽被独孤信师弟赶出宣明山,几月以来虽未见动静,可等到冬日里我宣明道场收纳供奉之时,那些原本属于师门的产业,却有一一部分,迟迟不来上供。今日召集诸位师兄弟来此,就是想让你们下山,调查此事。”
    听闻此言,殿中师兄弟一个个义愤填膺,却碍于几位真传弟子与亲传弟子在场,不敢大声喧哗,只是小声议论着。
    “师门的产业,都是陆青皇师叔他们一点一滴,亲手创办,交由一些书吏打理。每年四季,那些书吏都会调集物资,上供师门。如今竟然违背师门的门规戒律,不肯上供,此事必当严加惩戒!”
    “那等书吏,若还年轻,只需勤勤恳恳读书,未尝不能通过考举,拜入师门。就算年纪大了写,断绝了仙缘,可书吏之职,也相当于凡俗间九品官位,乃是在中土帝国朝廷里,登记在册的官员。他们原本都是些贫家子弟,出身寒门,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这些不肯来上供的书吏,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理当将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尽数擒回宣明山,按照门规戒律,严惩不怠!”
    呼呼呼!
    高塔之外,寒风吹刮。
    横江倾听着殿中师兄弟的议论之词,心道:“起风了啊。”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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