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翠竹节节升,一晃眼竹枝已长到了窗户边,伸手便能够到。
    这日一早,金小楼拿着剪刀剪下两节竹子,稍微修剪一下便插在了桌面上的白瓷瓶里。
    麟儿刚吃过了鱼片笋丝粥,他的病已大好了,只是偶尔还有些咳嗽。
    自打上回落了水,绿筠是一刻也不离眼的看顾着,格外的仔细和小心。
    这几日金小楼一直寻思着想些法子练练绿筠的胆子。特别是最近又招了许多的姑娘进坊子里来,若不能将绿筠遇事沉着冷静,不怕不慌的性子给养起来,只怕走不长久不说,终会出大事。
    “新来的姑娘们还好么?”金小楼出声向绿筠问到。
    绿筠点点头:“都是听话乖巧的,我按掌柜的话特意找的可怜人,若不是遇到我们,只怕全要卖进窑子里去终身也出不来。”
    绿筠接着道:“来我们坊子里,不仅可以学歌舞有一技傍身,掌柜的还要教她们念书识字,她们皆是发自肺腑的感激着。”
    金小楼笑了笑,这十二个姑娘进来后一直与坊子里原本的姑娘分开住着的,相当于是完完全全只属于金小楼的人。
    金小楼打算着,待琳琅坊再发展起来些,她也弄一个造星工厂,把手里的姑娘捧起来,然后塞到京城名门望族的各个府邸里,甚至是皇宫里头去。
    既为姑娘们谋个后半生的好出路,又四处安下了耳目。
    有源源不断的内眷消息,不管是前进出击还是后退自保都稳妥得多。
    只是为了这十二个姑娘,只怕姜蝉没少心焦发愁,本以为将潮衣打压了,坊子便是自己的天下,哪晓得对付潮衣还没来得及出手,金掌柜又接二连三的招了这么多的姑娘进来,且看架势,对这些姑娘倒是更掏心掏肺的好……
    金小楼洞悉着姜蝉的心思,对于她来说此刻正是前边的拦路虎还没扫清,后边又有饿狼追来。
    正想着,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敲门声便响起。
    绿筠望了金小楼一眼,金小楼开口冲外道:“进来罢。”
    房门推开,惜语皱着一张小脸,忙往金小楼跟前凑,人还没站稳,便慌里慌张道:“掌柜的,我们已找到了害麟儿的凶手!”
    终于来了。
    金小楼深吸口气,轻声问道:“什么凶手?”
    惜语缓了缓,又向着金小楼靠近两步,特意压低了嗓音:“掌柜的,你还不知道?丝蕊心思细,自从听我们说起麟儿落水的事后,当下便觉得此事不一般。”
    惜语顿顿,冲金小楼挤了挤眼:“掌柜的,你想想看,怎会这么巧,偏偏有个纸蝴蝶引着麟儿独自个儿往外走,要知道麟儿向来是最黏人的。”
    “不错!”绿筠呼出了声,又忙咬住了唇,见惜语看向自己,垂下了眼,转话到,“那,那你刚刚说的凶手是怎么回事?”
    “麟儿落水根本不是单纯的意外!”惜语抬高了音调,“刚刚丝蕊从那潮衣屋子里搜出来一抽屉的纸蝴蝶,那凶手正是潮衣!掌柜的,你快去看看吧,千万别放过了这心思歹毒的恶人!”
    绿筠早听金小楼说过姜蝉她们几人的心思,此刻却是倒打一耙将脏水泼到了潮衣身上,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捏了捏拳,想说什么,一想到金小楼说的让她们自投罗网,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揭破。
    金小楼看一眼绿筠的模样,轻轻笑了笑:“自打麟儿出事后,我是寸步也离不开他了。眼下麟儿刚吃过饭,正要人陪着玩耍会儿,潮衣那里便让绿筠去看看吧。”
    绿筠一怔,有些讶异。
    金小楼只是冲她点点头,然后道:“按你所见所闻行事便可,有什么不用回来问我,你自决定就是。”
    一听这话,绿筠更是紧张,惜语反而有些喜悦,见金掌柜对这潮衣如此的不上心,只打发一个身边的丫鬟去处置她,可见那潮衣在金掌柜心中也没有姜蝉想的那么重要。
    绿筠深吸口气,应下了金小楼,起身跟着惜语出了房门。
    绕过回廊,一直走到潮衣屋子里。
    潮衣性子沉静,不苟言笑,最爱独来独往,她的屋子是向来冷清的,如今却里里外外围了好些人,除了金小楼招进来的那十二个姑娘,琳琅坊里的人几乎全来了,夏姑也在里边。
    绿筠一进去,便见姜蝉挨在夏姑身边站着,丝蕊一手抓着好几只纸蝴蝶,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柄鱼线。
    潮衣孤零零一人立在窗前,冷眼看着丝蕊。
    “绿筠姑娘来了,金掌柜呢?”丝蕊见到绿筠,立马出声问到。
    不待绿筠答话,惜语已抢先回道:“金掌柜将此事交给绿筠全权负责,丝蕊你有什么话便向她说!”
    夏姑眉头一皱:“小楼不来吗?这可事关麟儿,我还是再去叫叫她!”
    “不用了夏姑。”绿筠忙到,“掌柜的心里有数。”
    听绿筠如此说,夏姑也不好再多管,只是吩咐丝蕊将她看到的说出来。
    丝蕊看向绿筠,朗声道:“今日一早,夏姑令我来屋子里叫潮衣去厨房做梨花酪,哪晓得我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这梨花酪是阅微巷里的贵人点的,指明了要潮衣做,别说是我,就连金掌柜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我想着莫不是潮衣还睡着,便擅自做主着急忙慌的推门进去想叫醒她,结果屋子里空空荡荡鬼影也没有一个。”
    丝蕊缓了口气:“我与潮衣向来不熟,本想就此离开,可转身时偏偏见她这床头的木抽屉半开着,里边塞的竟是些纸蝴蝶!”
    “若说坊子里的姑娘爱折些蝴蝶本也没什么,可前不久金掌柜的儿子刚刚落了水,出事的祸因就是一只纸蝴蝶,我向来心思细,略一思索,便拉开了抽屉,哪知道,除了这纸蝴蝶还有一卷鱼线!”
    绿筠看向丝蕊手里握着的鱼线,看样子已经用了泰半。
    丝蕊将鱼线和纸蝴蝶往潮衣脚下一扔:“这再明显不过!当日你便是用鱼线拴着蝴蝶,引诱麟儿离开绿筠,跟着蝴蝶落进水池里的。”
    “依我看,你定然是躲在坊子后门外,将鱼线绕在大冲关上,自己远远偷摸拉着线,鱼线又不显眼,谁也注意不到!你只待麟儿落了水,将那鱼线扔进依阑河里便是,河水自会替你带走它们!”
    丝蕊话音刚落,绿筠便去问潮衣:“你有什么话说么?”
    “这东西在别人手里,话也让别人说尽了,我无话可说。”潮衣说罢,冷冷一笑,“我只有两个问题想问。”
    “什么?”绿筠问到。
    潮衣说道:“一是我为什么要害金掌柜的儿子,金掌柜是琳琅坊的福星,我感激她还来不及;二是按丝蕊的说法,我既已将引诱麟儿的蝴蝶和鱼线扔进了河里,又为何要在抽屉里再留一份,难不成是等着你们找上门来抓我?”
    这两个问题想来丝蕊是早有预料,潮衣话音刚落,她便回道:“再简单不过,金掌柜为琳琅坊赚足了银子,而你又是她在坊子里最看重的姑娘,若金掌柜没有了那个碍事的儿子,往后这坊子,这银子,还不全部进你潮衣的口袋,你这是为你后半辈子做的打算,为之深远;至于第二个问题,想来你定然是觉得坊子里绝不会有人会进你的屋子,令麟儿落水不是难事,可落了水也不能保证他一定就会死,留下蝴蝶和鱼线,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麟儿被救起了,你还可以依样再行此事。”
    丝蕊说完,转向绿筠:“绿筠姑娘,既然金掌柜将此事交给你来办,你可一定要好好处置这潮衣。金掌柜是我们琳琅坊的恩人,坊子里的姑娘个个都倚仗着她,可如今这事再明白不过,潮衣却为了一己私利,残害金掌柜如此年幼的孩子,这样恶毒的心计,这样残忍的心思,不说琳琅坊留不得她的人,只怕这天底下也留不得她的命了!”
    潮衣是琳琅坊的姑娘,她的卖身契是捏在夏姑手里的,生是夏姑的人,死是夏姑的死人,只是在京城不能随意谋害人命,可若是按上了蓄意杀人的罪名,那便是可以处置得了的。
    绿筠捏了捏手,她心里明镜一样的清楚潮衣是被冤枉的,可眼下却是罪证俱在,浑身是嘴也辩白不清了,瞬间便有些慌,心紧接着乱跳起来,脸也跟着发红。
    绿筠也明白,掌柜的将此事交于自己,是为了锻炼自己。
    当下先看了眼窗外,故意皱着眉佯装思索,实则拼命的呼吸让自己脸上的红云渐渐褪去,待心跳缓和了下来,这才转回脸,出言道:“你刚刚不是说阅微巷里头的贵人还等着吃潮衣的梨花酪吗?且先让潮衣将梨花酪送过去,那贵人可不是琳琅坊得罪得起的。”
    丝蕊一愣,随即大声急嚷道:“捅出这样的事情,紧要关头竟将她放出坊子?要是潮衣她跑了呢?绿筠姑娘,你是不是犯糊涂了?”
    绿筠本就机灵,此刻早已冷静下来,眼一挑,轻轻笑了下,开口便道:“丝蕊姑娘,究竟处置这事的人是我还是你呀?难不成金掌柜是派你来办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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