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楼与绿筠站在金阑巷前,半冻结的河面寒光泠泠。
    两人的面色却比河面更冷。
    “那账房真不是个好东西!”绿筠唾了一口,又扭头冲金小楼到,“掌柜的,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先找个客栈住着,等长安!”
    “长安肯定会妥善安顿好我们的,到时候再慢慢想办法不迟。”绿筠紧紧皱着眉,只想拉金小楼快走。
    这金阑巷名字好听,却是勾栏瓦舍聚集之地,沿巷的尽是些卖艺杂耍的人不说,还多的是妓馆。
    是下流之地。
    “他说得没错,也确实只有这样的地方才不需要保人了。”金小楼没有动。
    顿了顿,她接着道:“长安始终是要离开京城,去乌黎江的,他要陪着高琅。那虹园全是南阳做主,即便长安在时,南阳容我们一时,待他一走,我们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怎么办。”绿筠愁到,“再怎样也不能在这种地方找活儿做呀!”
    金小楼看着金阑巷里来来往往,穿着艳丽的女子,忽然间灵感一闪。
    “怎么不能了?”金小楼冲着绿筠灿然一笑,“我看这地方挺好的!”
    说罢,抬脚便往巷子里走。
    巷子里的人对金小楼与绿筠两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皆是奇怪,纷纷侧头回望。
    绿筠本就脸皮薄,还没走上两圈,整个人都红透了。
    没一会儿,便见前边不远处的勾栏里搭着个戏台,表演还没开始,戏台下已零零散散的摆好了桌椅。
    若是要去前边坐着看,则需要买看票,随票附送一叠瓜果小吃,一壶茶水。后边拦起来的一小块空地上可以任人驻足观看,待一个节目表演完后,会有小厮拿着铜罐挨个讨钱。
    至于给不给,便看客官自觉自愿了。
    金小楼将麟儿交给绿筠,自己走过去向摆椅子的小厮攀谈了两句,很快便将这勾栏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这家名叫鼎丹社,是京城里一顶一的班子,不仅有寻常歌舞表演,还有射箭、杂技、驯兽等等演出。
    鼎丹社平日里每三天演出一回。
    每回开演前底下的坐席已是全都订满了的,外边站的更是人山人海。
    “那这金阑巷仅这一家戏班子吗?”金小楼向那小厮问到。
    小厮连连摇头:“前几年鼎丹社刚来京城时,这里的班子还是遍地开花,最少得二十来家,现如今倒的倒,走的走,目前就只剩下鼎丹社、流苏阁和琳琅坊三家了。其余的,便皆是些行院妓馆。”
    “不过呀,我看那琳琅坊也撑不多时了。”小厮话匣子打开便收不住,“前些日子,琳琅坊里的头牌玉素姑娘被流苏阁给撬了过去,那琳琅坊里头的姑娘本就不多,眼下又少了个台柱子,只怕没几日也要关门大吉。”
    至于鼎丹社与流苏、琳琅坊又有所不同。
    鼎丹社演出内容更多更广,在外边露天的搭了个棚子,取名牡丹棚,演出皆在棚子里,后边的店铺成了后台,专供演出和伺候的人居住;而流苏与琳琅则多的歌舞,也没有外搭的棚子,表演都是在阁子里的。
    金小楼问了个清楚,心里有了数,略一思量,便领着绿筠往后首边的琳琅坊去。
    琳琅坊在金阑巷尾,地理位置并不优越,却是独独接挨着河边的,坊子前门在巷子里,后门外连着一艘画舫小船。
    此刻琳琅坊还紧闭着大门,金小楼上前两步,将那门给敲开了。
    开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穿一身灰袍,花白的胡须。
    金小楼冲那人行了个礼,开口便要见这琳琅坊的老板。
    老大爷摆摆手,指了指门边贴着的告示,金小楼这才看见,那告示上说琳琅坊暂且歇业,老板娘夏姑回乡下养鸡去了……
    看到这告示,金小楼真是脑子一跳,不知怎么的,莫名的对这个夏姑有些期待。
    于是忙问那老大爷乡下是指哪里。
    老大爷耳聋眼花,好半天才比划清楚了,伸手一个劲向外指:“京郊!灵水村,夏姑的家就在那里。”
    眼看天色还早,金小楼二话不说便要出城去灵水村。
    绿筠本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可金小楼估计着,长安将乌黎草送进宫后肯定会回一趟虹园,为了让长安安心,金小楼便让绿筠回去一趟。
    金小楼交给了绿筠一些银子:“你不用进去看南阳的脸色,在外边等一会儿,见到长安告诉他我们一切都好便是,你就说,就说我们打算盘下一个店铺,一定能做得比山记更好,叫他放心。”
    “今晚你便去我们刚刚从玄武大街出来那巷子,左手边第二家客栈里住一晚,我看那客栈还不错,你就在那儿等着我回来。”
    与绿筠作别后,金小楼抱着麟儿,叫了辆马车直奔灵水村,没一会便到了。
    一下马车,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连绵的青灰色瓦棚,乡间阡陌交通,略一临近便听得咕咕咕的鸡鸣声不绝于耳。
    金麟儿被这一阵一阵的鸡鸣逗得眼眸大睁,圆溜溜的像是白水银里养着的两丸黑水银,小嘴嘟起来,也学着鸡鸣声,咕咕咕咕的叫个不停。
    两人刚一进村,金小楼便见一众数十个女子,人人手里提着装有谷米与碎菜叶的木桶,往瓦棚的方向走,想来是给鸡喂食去。
    金小楼忙赶了上去,向她们问是否认识夏姑。
    哪知,那当先的一个年纪几乎与金小楼差不多大的姑娘站了出来,一脸疑惑的望着金小楼:“我便是夏姑,我可认识你吗?”
    金小楼怎么也没想到这夏姑竟这样小,她本以为怎么得也该和鹤娘差不多年纪。
    略微怔了一瞬,金小楼赶紧上前去:“不认识的,不过我有法子令琳琅坊起死回生。”
    夏姑忽地笑了起来,将手里的木桶交给身后的姑娘,招呼她们继续去喂鸡,自己却停在了原地,冲金小楼道:“姑娘,你以为我不想让琳琅坊继续开下去吗?那可是我的心血。”
    她顿了顿,接着道:“说句不好听的,看你年纪轻轻,只怕没见过多少世面,在这京城里做生意可不比你与你家姐妹争一串朱钗,一副耳坠子。京城里多少权贵,多少滔天的势力,前有狼后有虎,可不是耍耍嘴皮子这么简单的事。”
    金小楼点点头:“我明白的。”
    “你不明白。”夏姑提高了嗓音,“我手底下十来个姑娘,十来张嘴,是每日里都要吃喝拉撒的,琳琅坊入不敷出,我可耗不起,正好眼下德记要扩农场,需要鸡肉供应,我揽下了这桩差事,已经起死回生了。”
    金小楼没想到那个德记竟然连农场的模式也照搬了过来。
    “说来你也许不信,那德记是仿的我开的铺子山记。”金小楼缓缓到,“德记铺子里有的每一个菜式,我都会做,他们没有的,我也会做。”
    “怎么可能!”夏姑哑然失笑,“你可知那德记的背后是谁?”
    见金小楼摇头,她便接着道:“那可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新贵红人,和广坤的家眷金夫人开的。”
    金小楼总算明白这德记怎么学自己学得这样像了。
    “信宁知县和正义儿子和广坤的夫人,金小桃,正是我的表姐,我叫金小楼。”金小楼回到,“山记是我在信宁开起来的,金小桃将一切都照搬了过来。”
    “不过。”金小楼笑了笑,“我会的可不止开饭店这一样,夏姑,你若愿意相信我,我不仅能让琳琅坊起死回生,还能让它风靡一时。”
    夏姑皱着眉犹豫了许久,直到那些姑娘提着空木桶从瓦棚里出来了,这才扬起声音冲她们道:“杀六只鸡来,今晚小楼姑娘要为我们做桌德记佳肴!”
    然后,有转回头冲金小楼道:“有没有本事,先看看能不能将你说的德记菜式做出来吧。”
    金小楼点头,当下便抱着麟儿进了厨房。
    扯了块布兜把麟儿背在背上后,鲜宰杀的鸡便送到了案板上来。
    因为没有提前发面做成面包,汉堡也就做不成了,不过金小楼和了面,擀成薄薄的面皮烙好,又切了鸡胸肉丝加上酱油、胡椒粉和一点点白酒腌制后,用油炸香了。再切黄瓜和白菜丝加上煎得金黄的薄鸡蛋,和鸡肉一起卷进饼里,做了一个简易版的鸡肉卷。
    剩下的鸡肉,取下鸡翅和鸡腿来,分了椒盐、蜜烤和香辣三种口味,皆焗烤了装盘。
    其他部分切成块做了鸡排和鸡块,又去地里挖了一簸箕的土豆,做了奶香土豆泥和薯条。
    因为地里没有番茄,金小楼便用蜂蜜调了酱汁来代替番茄酱。
    金小楼在山记将这些鸡腿鸡块的吃得有些腻了,她早早的捡了两个红薯,连泥带土的埋进灶膛的柴火下。
    此刻菜做好端上了桌,灶膛里的火熄灭了,金小楼拿火钳将红薯夹了出来,滚烫的红薯令金小楼连吹带呵,好半天才剥开了皮,露出黄融融的芯子。
    轻轻掰开来,一人一口,点点的送进自己和麟儿的嘴里。
    大冬天吃暖烘烘的红薯最是舒服,麟儿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的。
    两人吃得正高兴,厨房的门被人推开,夏姑眸子亮闪闪的走了进来,刚一站定,便冲金小楼道:“我叫夏莲蓬,看模样,我比你稍大上一点,你叫我莲蓬姐便是。”
    金小楼忙站了起来,一手抱着麟儿,一手捏着红薯:“莲蓬姐可是信我了?”
    夏莲蓬点点头:“你做的鸡块比德记的好要好吃上许多,姑娘们都称赞不已。”
    她往前走了两步,眼眶因激动而有些泛红:“能等到小楼姑娘,真是琳琅坊的福气,希望……希望真能得偿所愿,不说风靡京城,能带着我的姑娘们在金阑巷活得下去,我已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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