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遍天告知桑刚,除了琉京襄南隧邺城以及沼泽地里之外,在一处靠近朱紫国的城池之中,那传送阵也已经修建完毕,只等择日开张了。
    桑刚盘算了一下之后,在回到琉京向那皇帝陛下请辞,连那皇帝陛下的脸都没有见到便结束了会面之后,立即又花了一大笔钱,借了吃遍天的道,带着自己的私兵传送到了朱紫国的附近,甚至连夜就通过某条捷径回到了朱紫国境内——而在这个时候,他派人传出的消息依然在说自己等人正在琉京。
    朱紫国里头的气氛有些不太对,边境地区甚至有些士卒正在集结,似乎打算以逸待劳,伏击什么人。
    “老三不安分了?”这样的情况让阿鲁巴终于领悟到桑刚如此使诈并且急行军的原因。
    “西卡身亡的消息看起来已经传开,但是其中的内幕尚还没有天下皆知,所以有的人打算趁这个机会发难了。”桑刚一边对自己的私兵发出指令,务必低调行进,避开可能的争斗保存自身的战力,一边向着阿鲁巴解释道。
    “只要能在边境将我击杀,让我死在这琉国境内,到时候某些人就能趁势而起,取代我原本的位置,并且借着为西卡和我复仇的理由向琉国发难,以这一场战事来平息国内可能存在的质疑。”桑刚的眉头纠结成了一个团。
    “可是,与琉国开战,却是极有可能让我朱紫国陷入绝境的事情啊。”阿鲁巴也是神情凝重,“是了,东边蛮物之祸被解决的消息还没有传到朱紫国中,那些人或许还没意识到琉国如今已经多了一支可以自由调动的,足以让朱紫国亡国的军力。”
    “是的,他们还在觉得这些小小的越境骚扰不会让琉国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桑刚点了点头,想到了自己请辞之时琉国皇帝丢给自己的那个冷漠的背影,心中的预感越发糟糕,“……我觉得,那琉国皇帝或许就在等着这么一个能够义正言辞地出兵扫平朱紫国的机会——毕竟,那些士卒既然存在了,就总归是要找些仗来打的,而我朱紫国如果妄动,就是最好的靶子。”
    “琉国皇帝会一统这片大陆么?”阿鲁巴继续问道。
    “难说。”桑刚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但是身体动作上却是点了点头,“到了他那种位置,想要更进一步,似乎也只有将这一整片大陆都控制在手中了。”
    “……琉国的东边已经推进到了那沼泽地里,看起来是无法更进一步,只有往其他的方向拓展了。”阿鲁巴又想到了单乌那张脸,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并且,他这还收了一个那么能干的驸马。”
    “那个人……”桑刚欲言又止,硬生生地转回了话题,“我们现在尽快回到大都,面见父王,将西卡的事情说个清楚,同时控制住神庙里的那些家伙,西卡的行为,很有可能是受他们指使……只要我们拿住了先机,那些个蠢蠢欲动的,就算是想动也动不起来了。”
    “国……西卡是真的做了那些事情吗?”阿鲁巴仍有些疑虑,在他一直以来的概念之中,西卡对朱紫国的忠心,完全可以作为他的人生榜样。
    “我说的话,你也会怀疑么?”桑刚冷哼了一声。
    ……
    数日之后,有关朱紫国内乱的那些消息便已经摆上了九龙先生的案头。
    “如果他在争我琉国驸马的时候也能如此雷厉风行,干脆果断,这胜负之数或许早就没有悬念了,他又何必如此仓促回国?”九龙看着那消息中有关桑刚所做作为的种种描述,冷哼了一声。
    ——桑刚当日辞别琉京,直接一路就冲回了朱紫国的大都,速度之快,竟使得朱紫国里留驻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有所反应。
    而就在一日之前,桑刚已经领了朱紫国国王的旨意,率军封锁了朱紫国的神庙,将里头那几个誓死不从大声喊冤的与西卡有所关联的高阶神官给直接斩杀,并将他们的人头祭奠在了朱紫国的神灵面前,试图借这血祭神明之势来证实自己所作所为的正义。
    继而,桑刚发布了公告,将西卡的种种作为,配合那些早已准备好的证据,安上了叛国造反的帽子,一桩桩一件件地昭告给了自己的国民,引得举国哗然。
    于是,桑刚出使琉国迎娶公主这件事,在那琉国王室的口中,硬生生地被转成了“察觉到朱紫国内有股乱象于是以求亲为幌子离开大都好将这祸乱根源引出来以便斩草除根”的深奥复杂的一场布局,只能让人感叹这位朱紫国王子的深谋远虑,更惊得朱紫国大都之中的另外那几个蠢蠢欲动的王子立即低调了起来,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是桑刚这场局想要引出来的猎物。
    但是这件事同样也激起了一些人的逆反心理,毕竟对于很多朱紫国的人来说,神庙的意义神明的旨意甚至可能比王室的刀枪还要可信,那几个被斩杀高阶神官还有那位被宣布为逆贼的西卡国师,也曾经是很多人心目中最接近于神明的存在。
    而那位偷偷调兵埋伏在朱紫国边境的三王子看起来也生起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思,等在朱紫国前方的这一场内乱,可还远未到达平息的地步。
    甚至,连那老国王如今的状况也成了谜——桑刚似乎掌管了一切,其中也包括了那老国王的生死。
    ……
    桑刚负着手,站立在神殿深处那空荡荡的大殿之中,他的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兽神雕像,似狼非狼似虎非虎,龇牙咧嘴地低着头俯视着下方的芸芸众生。
    雕像的前方一片血色斑斓,并且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人头,那正是被斩杀的大大小小的神官们——那几个高阶的神官在丧身之时是彻彻底底的灰飞烟灭,但是低阶的小神官们依然还是血肉之躯。
    “真的要将神庙里的人给杀光么?”阿鲁巴迟疑地向着桑刚请示道,昨日那一场大战平息之后,他已经带兵将神庙里里外外都搜索了一遍,将那些还活着的神官以及学徒们都集中在了这神殿之外的广场上,等待着桑刚的吩咐。
    桑刚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那兽神雕像前面燃烧着的淡青色的长明火。
    ——一名神官在即将殒命之际,直接跳进了那长明火之中,任凭自己被那火焰席卷全身,咬牙切齿地指着桑刚大声喝骂。
    “你这渎神之人,必将受到神明诅咒,生不见生,死不见死,一切所求皆不可得,一切所得终将失落!”那神官在发出了如此诅咒之后,狂笑着在那长明火中化为了一团灰烬。
    “生不见生,死不见死,所求不可得,所得亦所失……听着挺吓人,可是这又有什么好诅咒的?还能比我眼前的境况更糟糕么?”桑刚的心里默默想着——他的身体里流淌着黑泥,他的心里渴求着生人血肉,而他的命途其实早已被另外的人所掌控。
    “其实抛开了一些顾忌之后,反而会觉得很多事情不过如此啊。”桑刚的视线缓缓地从那长明火上转移到了那兽神雕像之上,“如果只有砸了这座神像我才能活下去的话,我应该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的。”
    那兽神雕像依然默默地盯着下方,眼神虽然犀利,但是桑刚知道,那其实不过只是两颗巨大的猫眼石罢了,其价值甚至抵不上同样大小的灵石。
    于是桑刚沙哑着声音开了口:“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全部杀了?”虽然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阿鲁巴的面颊还是稍稍抽搐了一下,同时实现转向了一旁其他几个对桑刚同样忠心耿耿的将领们——这些将领们的资历深厚,修为高深,说出来的话可比阿鲁巴有分量得多了。
    可是这些将领们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居然一言不发地就默认了桑刚的决定。
    其中一位似乎是看出来了阿鲁巴的迟疑,于是上前一步,拍了拍阿鲁巴的肩膀:“事已至此,如果因为一时心软而没能斩草除根,将来朱紫国要流的血,可不止今天的这么多。”
    “也是……”阿鲁巴点了点头,他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上方那兽神的视线总是让他心神不宁,让他忍不住怀疑桑刚王子让这神庙之中血流成河的行为,是不是真的如那自焚的神官所言,是一种渎神的行为。
    于是阿鲁巴向桑刚拱手一礼,便要倒退着离开大殿,去监督那斩草除根的行为,桑刚却突然再次开了口:“等等。”
    “王子殿下有何吩咐?”阿鲁巴站住了脚步。
    “十六岁以下的小孩子们……先押入天牢。”桑刚吩咐了一句。
    “啊?”阿鲁巴微微一愣——桑刚的言下之意,似乎是打算放过那些刚刚进入神庙的侍奉那些神官的学徒们。
    “这些孩子们或许连这神庙是什么概念都不清楚,就这样被卷进来,的确是有些无辜。”桑刚继续说道,“所以暂时留他们一条生路。”
    “王子殿下慈悲。”阿鲁巴对着桑刚深深地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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