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田冲看着眼下的局面——他的剩余棋子的数量明显依然占据优势,但是都被拖在各个不成体系的位置上,无法呼应,才被单乌突破的防御,趁机夺旗。
    “再来一轮。”田冲伸手在那棋盘边缘一拍,哗啦哗啦一阵乱响之后,已然重新洗牌。
    而这一回,单乌明显进退有度了许多,虽然还是被压着打,但是基本就没有出现什么太过失分的地方,连接几次反击之后,居然又被他钻到了空子,抢到了旗子。
    田冲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抬眼看向单乌:“你之前的稚嫩是装出来的?”
    “没有,我的确是第一次接触,不过,大体道理一样的话,我只要算得比你快,就总能找到机会——更何况,这棋盘与真实的战场到底不同,没有那么多防不胜防算无可算的天意人心。”单乌笑着回答,“所以,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做得更好。”
    “那就给我看看你还能怎么个更好法。”田冲顿时来了兴致,而在这个时候,在他府上暂住的左骁卫的其他几个将领们也移动了过来,围了一圈,露出了看热闹的姿态。
    ……
    “他被田冲带走了?”桑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有些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田冲将军昨日才回到琉京,应当还不清楚千鹤公主闹出来的这些事,看到个热闹就凑上去了。”那下属汇报着,“不过直到现在,那单乌都还留在田冲将军府里,多半就……”
    “多半就被那单乌攀上靠山了。”桑刚补充完了下面半句,回头看向西卡,等着他的建议。
    “他这时机把握得很好,选择的人也很合适。”西卡点了点头,“看来千鹤没有少出主意。”
    “被你这么一说,似乎关键仍在千鹤身上。”桑刚的眉头微微皱起。
    “错了。”西卡摇了摇头,“千鹤能做的事情只能到这一步,真正的关键,在那琉国皇帝身上。”
    “你觉得单乌能够通过田冲打动那琉国皇帝?”桑刚沉吟了片刻之后,怎么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这或许就要看他能够打动田冲到什么地步。”西卡回答,“在那琉国皇帝眼里,田冲还是相当有分量的存在,毕竟现在东边的那一片地域,靠的都是他那左骁卫。”
    “所以,我觉得你不该继续在这里等着他的动静了。”短暂的沉默之后,西卡看着桑刚,缓缓开了口,“既然你已经知道关键是那琉国皇帝,你就应该主动去试探那琉国皇帝的真正意图。”
    “可我该怎么做呢?”桑刚皱起了眉头问道。
    ……
    “你说你记不得自己从何而来?”田冲看向单乌,满脸的质疑之色。
    ——好不容易发现个可以栽培的人才,并且这人看起来也是愿意加入自己这左骁卫的,结果盘查起来历的时候对方却是一问三不知,怎能不让他多想?
    “我对自己的来历的了解程度,大概和那些世面上买卖的消息里所描述的差不多——从天而降,遇到吃遍天,被他带来琉京。”单乌坦然回答,“顶多,就是多了一段被摔得半死不活的,泡在海水之中的记忆。”
    看着田冲渐渐阴沉下来的神色,单乌轻笑了一声,反问道:“在怀疑我会不会是边上那些小国里派出来的探子?”
    “抱歉,在我这个地位上,我不得不多想一些。”田冲回答,“我和吃遍天那种没有什么挂碍的人不一样——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甚至不问你的来……我却不行。”
    “你觉得有谁会舍得将我这样的人派出来当个探子或者暗子么?”单乌轻笑了一声。
    “这倒是没错。”田冲想到了之前双方接连对战了那么多场的经过,不得不承认单乌这有些自大的言论颇有些道理——像单乌这样的人,完全可以被归类到得不到就要毁掉的范畴之中,与其让他到别国当一个所谓的暗子,还不如让他在自己的阵营之中,造就起自己本国的威名。
    “不过,我觉得我至少还是可以自证一番身家清白的。”单乌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这风头出的也算够了,想要调查我来历的人也足够得多了,可是,不管是琉国的情报体系,明的暗的,甚至包括朱紫国的那些人脉,大家似乎都没查出来我的来历……也许我根本,就没有来历呢?”
    “呵,这一点倒是不得不承认。”田冲笑了起来,“或许你仍有来历,只不过不在这巨鹿洲的范围之中吧。”
    “反正巨鹿洲之外的地方,就算发生了些什么,也与你们没有关系,不是么?”单乌笑道。
    “的确如此。”田冲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之后,再度看向单乌,“你的来历暂且可以放到一边,但是,如果你想入我左骁卫……或者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了一个被引荐给陛下的机会的话,你还是需要放开神识,让我等查探一番才可。”
    “无妨。”单乌点头,“只是我如今的神识纷乱异常,将军在查探之时,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
    单乌被人引导进入了一处法阵之中,一圈圈发着微光的符文贴上了他的手脚躯干,甚至额头,而田冲等人则站在了法阵外围,对着单乌点头示意。
    单乌领命,闭上了眼睛,而后渐渐放开了神识。
    单乌极为谨慎地控制着那些符文进入自己神识的深度,其小心程度让人几乎忍不住开始质疑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需要向田冲等人隐瞒的隐秘,但是很快,田冲等人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了——单乌此举,完全是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考虑的。
    蓬莱的书楼,小苍山那海量的意识碎片,升仙道中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的庞大讯息,神魔界里天翻地覆一般的玄奇的变化,甚至昊天帝那倒悬七层塔中的种种……这些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未必会见识到领悟到的东西,很容易就会让窥视之人沉迷于其中,甚至会因为无法承受其数量之庞大内涵之复杂而陷入混乱疯癫的状态之中。
    于是,田冲只觉得自己被一道洪峰当头盖过,这汹涌的洪水之中混杂了无数残破的屋宇,妖兽,巨木,甚至还有断裂的山头,这些东西劈头盖脸地将他砸了个七荤八素,反应到肉身之上,使得他竟从鼻腔之中硬生生地顺出了两道血痕来。
    田冲渐渐觉得无法承受,想要挣脱这些洪峰的侵袭,却是身不由己无能为力,隐隐的绝望从心中生出,甚至开始想着莫非自己这些琉国的顶梁柱们,就要因为这盲目的自信而死在这个小小的金丹修士的神识冲刷之中?
    “此事若当真发生,琉国该遭受多大的损失啊。”田冲的脑海之中闪过这个念头,转眼便再度化为了一片空白。
    “我们可都是元婴境界的修士啊,难道识海的容量竟还不如这个小小的金丹?”一波洪峰盖过,另一个念头窜了出来,然后如同洪水之中一根无助的小树枝,被暗流之中的漩涡拖拽进了水底。
    “那样也太荒唐太可笑了。”在另一波洪峰的缝隙到来的时候,田冲终于又续上了自己的思维……
    好在,就在这些人苦苦挣扎的时候,那贴在单乌身上的符文亦在这些汹涌的意识碎片的冲刷之下崩裂,破碎,以此带来的连锁反应,竟让这整个法阵都瞬间失去了作用,而这也算是化解了田冲等人的危机,没让这琉国左骁卫的头头们直接死在这对新人的考核之下。
    法阵的光影瞬间黯淡,田冲等人一个个摇摇晃晃地从法阵之中脱出,脸色青白,双眼发直,严重一点的甚至是七窍流血,于是在群体沉默了半晌之后,仍是田冲率先恢复了过来,并开了口:“就冲你脑子里的这些东西,我也没法子放你走了。”
    “不留下来就死,是么?”单乌笑着回应。
    “没错。”田冲故意恶狠狠地说道,而后上前,拍着单乌的肩膀,放声大笑了起来。
    ……
    田冲的掺和让局面起了微妙的变化,至少相对于吃遍天这个处于琉京之中,时刻为人所防备的不安分因素来说,身为琉国支柱之一的左骁卫,到底还是拥有让琉国皇帝多看一眼多听一句的地位的。
    更何况,单乌果然就拿出了能够让那琉国皇帝心动的资本——这是朱紫国那些人,甚至琉国皇帝自己都不会想到的东西,桑刚也因此陷入了完全被动的局面,虽然他自己还完全不知道。
    琉国皇帝眼下的境界本就微妙——这一点,虽然千鹤自己也没有弄清楚,但是那些细节一说,单乌立即就推断出了那琉国皇帝的状态,并由此笃定,自己知道的这些东西,一定会让那琉国皇帝心动,并由此与自己见上一面。
    ——如果琉国皇帝还只是个普通的元婴甚至元神修士的话,未必就能理解那些关于另外一个世界种种讯息会有什么价值,便如当初的问水道人一样。
    ——但是,当他已无限接近那条需要被跨越的世界边界的时候,单乌的存在,便足以成为他这一步成败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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