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插手?让两方先争上一争,好从中牟利?”那臣子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已然会意,了然地点了点头。
    皇帝知道自己这臣子心思灵巧,亦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转了话题:“我那几个儿子如今可有什么动静?”
    “只有南王殿下与朱紫国那阿鲁巴有过交往,却折在了珍荟楼那些事里,除此之外,其他人都还算沉得住气。”臣子回报道。
    “哼,一群人自己瞻前顾后,就将老二推出来作为探路卒子。”皇帝轻哼了一声,“不过他这么容易便被煽动,也是活该。”
    “如今南王殿下已经开始试着去与珍荟楼修补关系了。”臣子继续汇报,“陛下召见之前,南王府刚有人放出消息,说是得了一只刚满百岁的渌海龙鲸,似乎是想以此打动珍荟楼的主人。”
    “呵。”皇帝嗤笑了一声,“罢了,也别管他都想了些什么馊主意了,你来替我看看,东边的那些钉子该怎么拔比较好。”
    说完,那皇帝转身进入了大殿,臣子唯唯诺诺地快步跟上,于是转眼之间,这大殿便被一层层的法阵所包围,只怕是来个化神高人蹲在房顶上,也未必能感应出内里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了。
    ……
    千鹤有些怅然地坐在窗前,她不断地回想着自己在父亲面前的每一丝表现,以及父亲给予自己的回答,却越想越是冰冷。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难过哪一件事情,是自己的婚事,还是父皇透露出来的那一丝隐秘。
    “父皇这一回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想要将我嫁出去……”千鹤有些惨然地想着,“单乌为我精心营造出来的势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我到底还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可是,父皇他说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意思?”千鹤的心猛地一阵抽紧,“父皇如果离开,琉国会怎么样?我会怎么样?”
    “我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自己,让父皇能够更安心一些?”千鹤的手微微地揪紧了自己的衣袖,“我不该那么自私的……”
    “我或许应该托人转告单乌,让他不要再为了我为难桑刚了。”这一个念头升起而后落下。
    “或者,应该去恳求一下吃遍天,让他来帮助单乌向我父皇提亲……”另外一个念头闪过复又消失。
    一时之间,千鹤竟从未有如此刻这样,强烈地希望有一个人能陪在她的身边,哪怕这个人是她根本看不上的桑刚。
    ……
    “啊哈,他没有动静,你料错了。”吃遍天扬了扬手中的消息,珍荟楼并没有刻意经营自己的情报网络,但是作为一个酒楼,在打听消息这件事上,本就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最新的消息,自然是桑刚闭门不出,甚至婉拒了琉国皇帝的召见,于是关于朱紫国是食人族的传言便愈发嚣张了起来。
    而更奇怪的是,琉国皇帝并没有为此而暴跳如雷,反而差人送了些赏赐,让桑刚安心静养。
    “你眼下这境况,似乎很容易便会被他翻盘啊。”吃遍天似乎很期待单乌的应对之策。
    “他一直都是占据优势的一方,真正努力在翻盘的人是我。”单乌笑着强调了一句,“我没有修为,没有名正言顺的来历和身份,没有能对我惟命是从的下属,除你之外也没有地面上的人脉关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掺和进这件事来……”
    “难道不是因为这件事足够有趣么?”吃遍天亦笑了起来,“我现在可是无比期待地想要看你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呢。”
    “哈,的确,足够有趣。”单乌点了点头,“所以,万一事情发展到了不有趣的时候,我立即就会卷包袱跑路,把整个摊子都丢给你们这些大人物折腾。”
    “哎呀,到了那个时候,我当然是跟着你一起跑路啦。”吃遍天颇有些厚颜无耻地笑着,“我这人可是最怕麻烦了,而那琉国皇帝,就是这世界上最麻烦的一个人。”
    单乌没有做声,不过内心之中嘀咕了一句:“琉国皇帝……和凡人世界中的皇帝会是一样的么?”
    “那么,这琉京之中的珍荟楼,在那皇帝眼中,又该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单乌忍不住有些疑惑,问自己,同时也在问黎凰,希望以两人的智慧来一起分析眼下这局面。
    “一个强大的,不受约束无法无天的强者就存在于那所谓皇帝的眼皮底下,无法招安无法打压,对几乎所有的人都那么不屑一顾——那皇帝,真的能忍?”
    “显然是忍不了的。”单乌能想象得出作为皇帝该有的想法,“千鹤公主和这吃遍天之间的关系,或许就是为了给双方的矛盾做一个折中,以免真的就在这太平地方带来大乱一场。”
    “而这矛盾注定不可调和,那么……他一定会希望朱紫国那些人和吃遍天两败俱伤才是,但是必要时候他会相助朱紫国,毕竟他们看起来听话,所以,如此局面下,我就算真的如吃遍天所说的那样去向千鹤提亲,也未必会得到那琉国皇帝的许可。”单乌思考着自己的立场和该做的事情——他起初只是在与阿鲁巴对峙之时,突然想到了千鹤那满是泪水的面容和一些陈述,所以想玩些小花样替她将这场婚事打断,但是看到了眼下的局面,在确定了琉国皇帝那大概是无法更改的心意之后,单乌便忍不住开始盘算起自己究竟需要将这件事做到什么地步,才算是对得起千鹤的那一夜眼泪。
    “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毕竟只是一面之缘,甚至还透着种被安排的阴谋感……我真的要牵扯进去那么深么?”单乌忍不住自问着,“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父女之间真正的关系如何,都有什么打算……”
    “咄,承认吧,你其实就是对那个小姑娘动心了吧。”黎凰的声音终于在单乌的心里响起,“你这人要真是对她毫无情义,又哪里会一个人默默地想这么多?你只会想到——如果能当上这琉国驸马该能得到多少修行功法上的好处?结交进入吃遍天的那关系网,是不是能让你怎么在这陌生的世界中站稳脚跟?到时候会否轻轻松松又是一个万人之上?能不能真的利用这琉国的基业,利用这些修真之人,来学着凡间帝王那样纵横捭阖驰骋天下,建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千秋万代的国家……”
    “乱说什么?”单乌想要打断黎凰的喋喋不休。
    “坦白说,我是没想到,原来你的喜好居然是这一口。”黎凰依然自言自语一样地在单乌心里嘀咕着,“外表无害的柔弱的,温室里娇养着的,偶有脑子进水一样不要命的任性,并需要你来引导和保护的……啊,是了,其实明月也是这一类女子,只是她天生实力的强大让我忽略了她的本质,这点上,果然还是男人的本能比较敏感啊……”
    “你以为只有你又聪明又理智?”单乌心念一转,一缕灵力在他的身体里轻轻爆开,没有对他带来什么伤害,却让另一头的黎凰全身一震,于是黎凰那些自言自语一样的念叨终于停息了下来。
    “我只是作为朋友,有些担心你。”半晌之后,黎凰方才再度传来了一句话,话里的语气,已经颇有些小心翼翼了。
    “我想静静。”单乌回了一句。
    而后吃遍天就看着单乌默不作声地推门出去,站在了传送阵上,转眼便消失了身影。
    吃遍天的眉梢微微一抬,挥手便是一面水镜,那里头单乌正蹲在珍荟楼一处特地安排给他的僻静房间里,居然是一脸失魂落魄的神色。
    “这倒是有些稀罕了。”吃遍天顿时来了兴致,“我本以为这小子滴水不漏无从下手,现在看来,他也是有弱点的,而且还是很致命的弱点,甚至会让他心甘情愿去就死。”
    “只是这弱点是什么呢?”吃遍天伸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方才那些话语,唯一有所关联的,似乎仍只是千鹤的事情……”
    “可是,关于千鹤,他之前从未表现出一丝半点的异样来啊……”
    ……
    黎凰在那楼船的露台之上,眼前跪了一片瑟瑟发抖的女装男子,而她正微微前倾着身子,脸色苍白,身体微颤,呼吸急促,同时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心口,仿佛方才那一团灵力爆炸让她的心脏都破碎成了数瓣,麻木的疼痛传遍周身,而那根本就不存在的创口处正汩汩地从按压的指缝中流出血来。
    虽然事实上,她的心脏顶多就是猛烈地跳动了一下而已,一根血管都没有伤到,此刻这震动更是已经完全平息——单乌从来没有想要伤害到她,只是想打断她的话语而已。
    黎凰默默地骂了一句脏话之后,冷笑着说了一句:“明明就是了,还死不承认,觉得自己又机智又冷静,理所应当是别人都为你要死要活,而你自己则是看着心情施舍些青眼情义,还当是天大的恩情……哼,你真以为自己的这副模样很好看么?”
    然后她的表情微微一愣,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针对的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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