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是啊,当年你能攀上那化神高人,便已足够说明你的本事……如今,你让在场这两千多人都站在你的身后给你撑腰,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李二狗语带嘲讽,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了自己费尽唇舌才博取到的一些同情之意,已经在黎凰轻描淡写的言辞之中,冰消雪融了。
    “她说得没错,我没能尽早下手,实在是失策……她的实力并没有高到让我需要望而却步的地步,可我却没有把握住她没有倚靠的那一段时机。”李二狗的心中暗想,稍稍有些后悔之意。
    “不过,刚才那些人既然能够被我说动,就说明她的靠山依然还不够牢固,我仍可放手一搏。”李二狗暗暗下了决心。
    “看起来你是打算与我来一个了结了?”看到李二狗身上气势的变化,黎凰的眉梢微微一挑,笑了起来,身旁的魇兽呜呜低吼,身体弓起,蓄势待发。
    李二狗亦抬手摸住了自己的颈椎,一截白骨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他的脑后,周遭的魔气开始涌动,向着他的身上簇拥而来。
    场中的气氛顿时凝滞了起来,不知有谁撑不住身形踉跄了一下,小小的动静成为了两人之间一触即发的契机,于是下一刻,李二狗那白骨剑便已握在了手中,生死剑意弥漫开来,将黎凰给兜头拢了进去。
    黎凰身旁的魇兽亦飞跃而起,在半空之中与李二狗那剑意撞在一起,转眼四散成了一片烟雾,丝丝缕缕,渗入李二狗的剑意之中,如跗骨之蛆,难舍难分。
    黎凰的身上亦亮起了霓裳羽衣这一套法宝,其防御之能让李二狗的第一剑就此徒劳无功。
    黎凰的指尖亮起了一团团小小的灵光,这些灵光被不断地挥洒出去,继而那些融入李二狗剑意的黑色烟雾开始变形——丝丝缕缕汇聚在一起,长出头长出尾,又再长出四肢,最后竟是变成了一只只大约只有老鼠大小的小型魇兽,这些魇兽在李二狗剑意的空隙之中上下翻飞跳跃,吞吃着黎凰落下的灵力,就此变得越发茁壮了起来。
    李二狗亦渐渐感受到了这些魇兽带来的压力。
    每一剑挥出之时,李二狗心里原本想着的都是这一剑绝对能够拿下黎凰,却没想剑路到了半截被那魇兽一拦,那些信心满满志在必得就变成了心中隐隐的怯意——似乎这一剑出去会被黎凰轻易拦下,似乎这一剑出去那化神高人便会再度出现,似乎这一剑出去场中这两千多人都会暴起将自己碾成肉泥,似乎这一剑出去那护佑这黑礁坊市的魔神都会出面将自己如蚂蚁一般摁死……
    似乎这一剑出去之后,便会这样一去不回,只留下一个手无寸铁的自己,在这茫茫黑暗之中,不知所措。
    “我为何会对自己的剑意产生动摇?这莫非就是她所擅长的幻术?竟然已经到了无声无息间便影响他人心志的地步了?”李二狗心中暗暗惊异,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稍稍改变了剑路,从最初那势在必得的一击必杀,变成了如今生死轮转间的不动如山。
    黎凰觉得自己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刀山火海,而这刀山火海的正中央,有那么一个枯瘦的仿佛焦炭一样的人影,正谨守着一柄白骨长剑,默然静立,哪怕是周围的火苗燎到他的身上将他的皮肉烧得翻卷,抑或是从他的脚底长出一根根锋利的刀锋让他的血液渗入地面,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改变。
    “以静制动?”黎凰的嘴角微微勾起,“每个人都会这样想这样做,可惜,这也是我所希望的。”
    黎凰的手中出现了一枚小小的仿佛乌龟壳一样的法器,那法器瞬间裂变成了两面镜子,一左一右立在了黎凰身侧,镜面之间的景物来回反射,竟是趋于无限。
    黎凰的身影与镜面的轮廓都渐渐淡去,而那镜面之中的世界则成为了众人眼中所见的真实。
    没有人知道这些突然浮现的千姿百态的黎凰的身影之中是不是会有她本尊的存在,或者根本就全是虚妄。
    一层以灵力织就的无形阵势从这些身影的指尖诞生,蔓延,并汇拢了起来,仿佛在李二狗的身前张开了一张天罗地网,抑或是竖立起了一面铜墙铁壁。
    “原来也就这点伎俩。”李二狗觉得自己看穿了黎凰的底细——她所走的依然是所谓的幻术以及阵道之路,而剑修的速度,正是阵修最为畏惧的存在,“她以幻术令我心生畏惧,为的就是争取这一线布阵的时机吧。”
    “这一次,可不能再将机会拖延过去了。”李二狗知道在那铜墙铁壁完成之前自己如果无法拿下黎凰,十有八九就会陷入被动。
    于是李二狗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紧紧握住了自己的那柄白骨剑,而在他的身旁,刀山火海之景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的墓地。
    一只只烂到只剩白骨的手掌从地面之下艰难地伸了出来,继而是整条胳膊,而后喀拉喀拉地爬出了一具具骷髅骨架,眼里亮着幽幽的鬼火,对着那一群黎凰的影子咯咯磨牙。
    “你杀不了我的。”其中一个黎凰的身影停下了布阵的举动,款步上前,迎着那一群骷髅骨架向着李二狗走了过去,“你的生命,注定是一连串的失败。”
    “又是拖延的幻术么?”李二狗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的确无法判断眼前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但是以力破巧,一力降十会,这些做法始终都是破除这些混乱局面最为有效的方法。
    李二狗手中长剑向前一指,那一群骷髅大军立即如潮水一般呼啸着向着黎凰奔涌而来。
    那个放话的黎凰身影被轻易碾碎,而后方那还未完成的阵法亦被冲了个四分五裂。
    一击得手,李二狗长啸一声,手中白骨长剑带着一溜银光飞射而出,砍瓜切菜一般削过了那些黎凰的身影,而那些影子也理所当然地烟消云散。
    “哼,看起来你还未死心。”确信方才挥剑之时并没有有斩杀到活物的反馈,李二狗知道黎凰显然还有后手。
    眼见一只魇兽向着自己扑来,李二狗瞬时鼓荡起了周身的气势,一口长气呼出,便将那魇兽给掀翻了出去,继而待他发现了不远处虚空之中的异样,提起手中长剑,正欲再战,他的前方却突然从天而降了一团黑色的魔气。
    下一刻,那魔气哗啦一声舒展开来,竟是柳轲出现,挡在了李二狗与黎凰之间。
    柳轲居高临下地看着李二狗,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那股莫名的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气质,仍是成功地点燃了李二狗的怒火。
    “哼,黎凰这女人,果然又勾搭上了新的冤大头了。”李二狗暗暗嘲讽了一声之后,几乎是毫不迟疑地挥剑上前。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敢阻拦我杀死那个女人,谁就是我厉霄的敌人!”李二狗一边进攻着柳轲那一扇巨大的黑色翅膀,一边将之前柳轲带领众人喊的口号大声地复述了出来,表明着自己必将无视阻拦,直取黎凰性命的决心。
    这是李二狗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喊出这句口号来。
    话语出口,带上了拐调了的尾音,气势完全说不上完美,但是李二狗突然就感受到了那么一丝畅快之意——好像那句话是一个能让废人重生能让庸俗之人热血的奇怪咒语,此刻正狠狠地敲在李二狗的头顶上,和他心里一直隐藏着的那股针对黎凰和文先生的憎恨之意遥相呼应,竟是让李二狗这些年来那浓厚如蚕茧一般的心防都裂开了一条缝隙,并且这条缝隙正随着李二狗与柳轲之间的交锋而不断扩大。
    “我可是魔修啊。”李二狗的心里无声地叫嚣着,“我拥有的那噬道吞天大法是如此霸气的功法,比在座的每一个人所拥有的魔功都要高明上不知道多少,为何我还要像在蓬莱那样,装腔作势压抑自己呢?”
    “是了,是单乌的错,当初在那大陆之上被他骗得团团转,以至于我总是活在他的阴影之下,难以心安。”
    “嘿,他应当是真的死了吧,虽然他有那死而复生的能耐,但是这一回出手的可是蓬莱宗主,如果这样他都不死的话……这天底下不能有如此不讲道理之事吧?”
    “我果然是畏缩太久了,以至于都忘记自己当年是怎样张扬怎样嚣张跋扈的一个人了。”李二狗回想起了当初他剑意初成之时,带着孙夕容无比嚣张地一路御剑冲上中桓山的场景,越发觉得战意激昂。
    于是,李二狗体内的灵力混杂着魔气正汹涌地冲刷过他的肉身,那些经年累月无数次伤害留下的创伤一处处崩裂开来,并在创口处生出了全新的肉身,于是,他的五官开始变形,脊梁挺了起来,手脚亦恢复了正常的粗细长短,以至于身上的衣服都显得不合身起来。
    刀削的面庞,鹰钩鼻,薄唇,冷厉的眼神——李二狗正一点一点地变成原来的厉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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