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猪。”倾国倾城的女子指着金坛的鼻子笑骂着,然后冷着脸,一脚便将他踢下尘寰,继而他如同烂泥一般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载着女子的楼船飘然远去,心肝脾肺无一不疼,却只能徒劳地挣扎蠕动,同时身边人来来往往,竟无一人往他的所在看上一眼,仿佛那只是一滩恶臭的垃圾。
    “废物。”一个满脸冷酷的中年修士一巴掌扇在了苏青的脸上,将他直接打了个趔趄,跌坐于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央,周围是无数居高临下的眼神,轻蔑的嘲讽的,将那“废物”两个字渲染成了源源不断的回声,针一般地向苏青的脑子里扎去,苏青抬不起头来,只能看着身下的青砖地面,感受到自己仿佛凡人一般的虚软无力。
    “这个机会,就让给你小师弟吧,他比你更有修炼天赋。”有人这样说着,将放在黄栌面前的一个金丝白玉小瓶远远地拿开——那瓶口萦绕着的是黄栌日思夜想的香味,装着的亦是他突破金丹的希望,可是他却只能毫不反抗地看着那白玉小瓶渐渐远去,脸上甚至还必须挂着欣慰以及恭贺的笑容,同时接过另外的一枚玉牌,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以及朦朦胧胧的某某楼管事的字样。
    “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李二狗苦笑着看着自己眼前出现的窈窕身影,那冷酷无情的女人正一柄剑直直地刺入自己的心口,自己的心跳都已经在那剑尖停止了,可偏偏自己的心里没有恨意,也没有想要将那女人撕扯成碎片的疯狂,只能任由那女人的面孔满满地充斥于自己的视线之中,同时心胸之中满溢得几乎脱口而出的,竟是一句几近哀求的“你还恨我吗?”
    路长风几乎是失魂落魄地站立在狂风暴雨之中,在他的头顶上,一道天火轰然炸开,继而还带着火苗的路氏先祖的身影无力地从高空之中跌落,半路之上便已化为了一团在水汽之中冒着白烟的灰烬,消散得无影无踪,同时,有一人挥着长刀,从天而降,不但斩开了自己头顶上的那片乌云,更直接斩在了下方的南华岛上,小小的岛屿摇晃了片刻,轰然沉默,而那持刀之人缓缓地转过身来,赫然正是单乌的面孔。
    ……
    这咚咚的鼓声拥有无与伦比的穿透力,小苍山微微抽搐了一下,竟也全身僵硬了起来。
    那些张扬的大嘴在这鼓声之下,仿佛被硬生生地抽干了水分,瞬间收缩成了肉壁之上一块块轻轻颤抖的小小的肉芽,那些在空间里来回往复的意识碎片的稀里哗啦地散落了一地,如同丢盔弃甲的残兵败将,一路行过,留下一路狼狈。
    头顶上放的逼视瞬间消失,单乌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轻松之意——那鼓声对他,同样也有影响。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可无辜可温和的下垂眼,那双眼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而后那张面容的轮廓渐渐地清晰明朗——红红的苹果脸庞,带笑的嘴角,难以自抑地在看到单乌的时候就弯起来的眉眼——那个温柔娇小的女孩子仍如同两人相处的最初时候的那般模样,对着单乌撒娇一般地伸出了双手,仿佛是想要索求一个拥抱,便可心满意足。
    单乌忍不住也张开了怀抱,想要将那个女孩子拥在怀里,可是在即将靠近的前一秒,那个女孩子突然张开了口,轻声地问了一句:“我在地狱里等你好久了,你为什么骗我?”
    语气平平淡淡,好像只是念书一般念出来的字眼,却让单乌一瞬间全身僵硬。
    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抓紧了一般,就算是当初心头那封印破开灵力肆虐将自己整个人连同魂魄都冲得四分五裂的痛楚似乎都不及眼下的万分之一——单乌闭着眼捂着耳不看不听不肯去想,拼命说服自己那都是形势逼迫下的逼不得已,那些因果关联缔结在文先生和昊天帝这两个化神高人几乎摧毁了一整片大陆的恩怨之中,而自己只是因为太弱小……
    “我在变强,我会解决掉这段因果。”单乌喃喃自语,只觉得自己似乎正渐渐从那鼓声煽动而起的恐惧之中脱身而出。
    “你希望我能原谅你?”随着单乌的重新冷静,站在单乌对面的那个女孩子的身影渐渐地淡了下去,但是这句话还是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单乌的耳朵里。
    “可惜,我不原谅。”那双下垂眼微微地弯了起来,仿佛是在笑,可是眼底却冷若万年坚冰,看着单乌,似乎是看着一个应该被锁链加身镇压到海底,如明月那样生生世世不得解脱的万恶之徒。
    下一刻,在单乌与那个女孩子之间,仿佛从天而降了一道银河,两个世界,就此陌路。
    ……
    单乌终于从那鼓声之中将自己的意识收拢而回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蜷缩在了地上,头埋在肘弯里,周身灵力混乱得几乎随时可能爆开,将自己这具肉身以及方圆数丈之类的一切全都焚为乌有。
    黎凰一直蹲在单乌的身旁,爪子紧紧地按在单乌的头上,身上灵力一阵阵地波动,正尝试着将单乌从那噩梦之中唤醒,眼下看到单乌终于恢复了意识,方才松了一口气,喵呜叫了一声,表示庆幸。
    单乌直起身来,收拢了身上那些四溢的灵力,随即便感受到了自己神识之中有天魔魅舞肆虐过的痕迹——这种肆虐并非破坏,而似是卷走了自己意识中很大一部分已经超出了正常范畴的情绪,换句话说,如果让这些情绪持续发酵,单乌真的很有可能就此陷入狂乱之中。
    于是单乌征询地看了黎凰一眼。
    “看你在那鼓声影响下颇有些难捱,我便想以天魔魅舞营造一些美妙之景让你回神,同时顺便吸取一些你意识之中生出的那些恐惧之意,以供我修炼。”黎凰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可惜,我并不知道你在恐惧何物,无法针对性地破解……当然,我也从没想到过,几居然有惧怕得如此之深的事物。”
    “是文先生,还是别的什么?比如升仙道里的所见?”黎凰好奇地追问着,在她一直以来的认知之中,单乌这种连生死都无所的人,应当是面对任何事物都毫无畏惧地挑一下眉毛然后淡定冷笑才对。
    那么能让单乌恐惧的存在,必然是这世上真实存在着的,某种几近无解的巨大的危机——黎凰对此充满了好奇。
    “都不是。”单乌摇了摇头,回避了黎凰的问题,并反问了一句,“你没受影响,是因为天魔魅舞?”
    “不,其实有受到一些影响,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不过,世间大事,最大不过生死。”黎凰摇头否认道,“我认定生死之后,总算是冷静了下来,这才想起了天魔魅舞其实可以应对此等境况——你我现在在鼓声之下几乎丝毫不受影响,也正是托了我这天魔魅舞的福。”
    黎凰的轻描淡写让单乌不由心生敬意——单乌刚刚才体会过这连串鼓声的影响,自然知晓其中威力,黎凰能这么快恢复,足以说明她的心志之坚定,亦足以说明她是真正的无畏无惧之人。
    “我不如你。”单乌默默感叹了一声,对黎凰表示了自己的佩服之意。
    “那是,我要不是有如此心志,又怎么敢挑战这据说能让无数先人陷入疯魔的天魔魅舞呢?”黎凰接到夸奖,立即得意地扬起了自己的下巴,同时甩了甩自己的尾巴。
    “不过刚才我陷入混乱之际,你为何不先行避让?万一我灵力紊乱到临界点直接自爆,我还能再生,你却很有可能赔掉这一条小命啊。”单乌回想到了方才的境况,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
    这问句让黎凰不由地微微一愣,半晌之后,方才迟疑地回答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种恐惧,会让你彻底输在它的面前,而我不想看你认输。”
    “你如果认输了,那便意味着你其实并非无所不能,而我,选错的追随的对象。”黎凰的尾巴轻轻地拍打着地面,抬头看着单乌,在黑暗里散发着微光的瞳孔里清清楚楚地倒映着单乌的容貌,似乎是在帮助单乌重新确认着自己的存在。
    “多谢。”单乌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真心实意地,对着黎凰说出了这么两个字。
    “感谢不如转化为行动。”黎凰笑了起来,直接跳到了单乌的头顶,竟在他的天灵盖上稳稳地蹲住了。
    “那鼓声让这组成小苍山的怪物们都快吓死了,这么激烈的情绪,我如果放过了,想要再收集到如此庞大的数量,可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黎凰解释道,“趁着这鼓声未停,让我借用你的识海,当然,作为回报,我会让你切身感受一下这天魔魅舞的修炼过程。”
    “好。”单乌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下一刻,他的神识便极尽所能地膨胀了开来。
    ……
    王怀炅的手指仍在叩着鼓面,在他的前方,不管是苏青,还是金坛,还是其他那些闲杂人等,几乎全都陷入了一阵形容纠结,无法自控的状态之中。
    这样的场面让王怀炅的嘴角微微地勾起了一丝满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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