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阳子手中的茶盏突然毫无征兆地就落到了地上,裂得粉碎,茶水在地面上蔓延,同时逸散出丝丝缕缕的灵力。
    “发生了什么事?”袁阳子从旁问道。
    “没有。”玉阳子尴尬摇头,视线却转向了窗外的天空,只觉得似乎有一片被自己刻意忽略了的阴云,正渐渐地汇聚而起。
    “是了,我方才去方丈山看了一下明家的那两个小子,还不错,两个人都已经成功筑基,等到这两年之期一到,就可以让他们去兽场帮忙了。”袁阳子汇报着自己得到的消息,“除此之外,那些小辈们最近讨论的的话题,基本都集中在那个闭死关的小子身上。”
    “闭死关?是谁?”玉阳子连忙问了一句。
    “单乌,就是当年你带到蓬莱的那个小子,后来被環星子收了的。”袁阳子回答道,“好像说他这两年之中一直在谋算,终于决定尝试自己将那封印破开,赌一赌运气了。”
    “他不想活了?还是有了什么奇遇?”玉阳子听到了单乌这个名字,忍不住微微一愣,继而又发现了一个让他介怀的地方——单乌闭死关这么大的事情,元媛居然一直都没有向自己回报,而自己还要通过袁阳子,才能知道这个消息。
    “据環星子说有半成的胜算。”袁阳子显然已经将事情打听得足够清楚,毕竟半成胜算这种事,可不是那些小辈们能够知道的。
    “半成?什么方法能让他挣到这么多的胜算?”玉阳子有些惊疑地追问。
    “環星子不肯细说,不过据我观察,他似乎是打算利用方丈山上的那块灵石。”袁阳子回答道,“我去看了一眼,那一片山壁之上的灵力都被拖拽住了,大概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没人能够在那山崖之上闭关了。”
    “是么?”玉阳子的牙齿几不可查地磨了一下,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来,“可惜,我帮不了他什么忙,眼下也只能遥祝了。”
    ……
    環星子被人堵在了书楼之中,而堵住他的,正是当日镜厅之中的女修。
    “你到底想了什么异想天开的主意,就让他一个人去试了?”女修显然对自己的这位师兄完全不放心,“你身为师尊难道不该去为他护法么?”
    “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的主意。”環星子有些害怕自己这位师妹的模样,几乎整个人都往后贴在了书架之上,“何况他自己体内那千丝万缕的状况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其他人根本帮不上忙,反而会扰乱他的心境。”
    “你这是推卸责任。”女修冷着脸说道,“灵霄子这两年出门游历,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找到化解他那封印的办法,实在不行我们甚至可以试着等宗主出关再联名恳求一二,而你只要保证他安安稳稳在蓬莱呆着就行了,结果你连这也做不到么?”
    灵霄子便是当日与女修同在镜厅的男子,在确定单乌已经成为蓬莱门下之后,他便已经出门游历,至今未归。
    女修道号赤灵子,亦领了蓬莱内部巡查队的队长一职,虽然无暇分身,却也一直在关注着单乌的状况。
    “其实要说寻找那破解封印的方法,又有哪里比得过这处书楼呢?”環星子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语气里甚至也有了一丝怒意,“连他都知道怎么从书海中寻找答案,你们却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所谓机缘之上,或者宗主在某些时候对一个底层弟子心血来潮的关怀之上……却不知到底是谁比较不负责任呢。”
    “你……”赤灵子被環星子堵得一时有些语塞,只觉得環星子愤怒的重点完全不对,却被带着连她原本想要继续陈述的控诉都忘了个干净。
    “他自己想出的这个主意,虽然说成算只有半成不到,但是他继续等着你们给他寻来的求来的机缘,成算只怕是连这小半成都没有。”環星子却开始咄咄逼人,“不如你坦白告诉我吧,你们希望他在我这里等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
    “你们随便闭个关,百年光阴便已经流转而过,到时候,你们难道还真能记得他的存在么?或者说,他真的能有幸活到那个时候吗?所以,在我看来,他的作为毫无问题,一个人自己的命数就应该握在自己的手里,对他人的任何期待,其实都是多余的,是虚无缥缈之事……”
    “不,我觉得现在的问题,不是他的作为有没有问题,的确,他的作为完全可以证明他掌握自己命数的决心,我现在质疑的是——你就这样放任他去闭关的行为,是不是有些问题?”赤灵子忍不住出口打断了環星子似乎越扯越远的滔滔不绝。
    “他的作为没有问题的话,我的作为又有什么问题呢?”環星子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赤灵子,似乎是真的不懂她方才的暴躁究竟是从何而来。
    “……我觉得,至少他去闭关这件事,你得事先通知我们一声啊。”赤灵子沉默了片刻,言辞之中退了一步,“至少让我们也可以参详一下,知道他想出来解决之策是否还有改进的余地才行啊。”
    “那会让事情有什么改变么?”環星子仍是满脸的不解之色,“不管是博学的程度还是推算演绎的能力,你们比得上书鬼和我,甚至单乌那个小子么?”
    “我……”赤灵子来来回回地在環星子的面前踱了数步,终于一跺脚,喃喃了一句,“罢了,听天由命好了。”
    “错了,这个时候应该说的是——人事已尽,但凭天意。”環星子出言纠正。
    “随便吧……你高兴就好……”赤灵子长叹了一口气。
    ……
    时间在单乌的无暇分心之中过得飞快,转眼便已过去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因为那山壁之上的灵力的改变,于是在最后一批闭关之人出关之后,也不再有人选择在那附近闭关,于是那片零星地点缀着墓碑的山壁显得越发地凄清了起来,哪怕是在阳光照耀的时候,都显得有些阴森,好像随时会养出一些鬼物来。
    而那些新入弟子之间的谈资也换了方向——现在最让他们上心的,是那两年之期过去之后,那些评判总结,可能的种种安排,以及终于可以由他们这些新入弟子们领取的,那些据说会有种种潜藏好处的宗门任务。
    这一切暂时都与单乌无关。
    ……
    那根以无心之剑的碎片凝聚而出的长针,仍在一寸一寸地没入单乌的心口,一滴新鲜的心头血顺着那依稀有些斑斓的创口滚动着流淌了出来,而那根长针之上的灵力变化却仍未停止,最后渐渐地化成了一种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的状态,对于单乌的肉身也不再有更进一步的伤害。
    这是单乌的第十次尝试。
    封印存在的地方是他的灵池,虽然因为灵力特有的穿行两界的性质,单纯肉身所受到的伤害也会让那封印变得不再稳定,但是单乌要做的事情,并不仅仅只是破开封印。
    打个比方,就好像一个气泡,通常来说,用针刺上去的话气泡便会啪地一声破碎,但是如果针足够利,手足够稳,技巧足够好,那么很有可能直接以针刺穿气泡,而那气泡却依然完好无损,而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这气泡之中的气体便会顺着被针穿过的这么一个小小的缺口缓缓溢出,一切过程,都可能平缓且安稳。
    单乌现在想挑战的,就是这个完好无损——利用这无心之剑几乎是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的特性。
    在同书鬼之间的反复讨论以及互相推算验证的过程中,单乌早已经将如何刺穿那封印而不至于让封印崩散的技巧研究得十分清楚了,但是直到真正开始做的时候,单乌才算知道,要控制住这根桀骜不驯的长针的状态,来保证这么一个万无一失的精准,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这三个月中,他心口的那处被逸散的锐气逼出的创口几乎就没好过,所以后来他甚至都懒得再去管了,反正这样的小伤口就算放着不管,也不至于就妨碍到什么。
    那根长针的状态已经渐渐脱离了肉身所在的这个世界,同时那针尖也已经贴在了那层水晶一样的封印之上,纠缠的灵力如层层叠叠的蛛网一样,固定了针尖与封印的位置,等待着时机。
    那两团异种灵力在反复的洄转盘旋之中,终于在针尖所对应的位置之下出现了一刹那短暂的平和。
    长针适时刺入,这个过程之中,单乌甚至听到了自己耳朵里传来的仿佛幻觉一样的一层纸被捅破的声音。
    单乌还来不及判断自己这一针究竟有没有成功,便有一股水火混杂的灵力顺着那根针嵌入的位置直冲而出,险些就让这根长针失控飞出,单乌的身体也在这极冷与极热的同时作用之下瞬间僵直。
    ——这感觉实在太过熟悉,让单乌想起了当初的那颗千蛛万毒丸,而单乌所能做的事情亦如同轮回之中的魔咒一般,几乎毫无差异。
    他的全部意识,都被强制性地集中在了心口的位置。
    与单乌的身体相连的聚灵法阵猛地大放光芒,连带着这山壁之中灵石都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呜咽。
    阳光突然轻微地黯淡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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