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盅之中,满目的红花包围。
    单乌,那不知名的声音来源,现在又多出来了一条攀着花叶吐着信子的毒蛇。
    “这里还真是谁都能来,偏偏就你死活都不肯出去。”那不知名的声音似乎是被这突然出现的毒蛇勾起了兴致,调笑了半晌之后,附在了单乌的耳边说道。
    “识海本该通透无暇,而如今你这识海却满是杂念,处处漏洞。”那条蛇吐了吐信子说道,似乎是在解释自己的出现并不怪自己,实在是单乌所在的这片识海太过残破。
    “所以你又是为何而来?”单乌看着那条毒蛇,开口问道。
    “献策而来。”那毒蛇微微点了点头。
    “有何良策?”这毒蛇的神态让单乌觉得有些好笑。
    “你困在此地,不过是因为那清昙道人的傀儡之术。”毒蛇摇头摆尾地说道,“事实上,只要杀灭了清昙道人,这傀儡之术自然会随之湮灭。”
    “难道派你前来之人,会帮我杀了他?”单乌问道,面上依然是那种浅淡的笑意。
    “当然不会,杀人脏手,可不是什么好主意。”那条毒蛇摇着头说道,“不过呢,我可以短暂地接管你的身体,推动你的本能,让你亲手杀了他。”
    “看吧,他将你坑害成这样,你肯定是愿意亲手复仇的——这是多好的一个主意啊?”那条毒蛇从花叶之中蜿蜒爬行,蹭到了单乌的身旁,垂下的脑袋就在单乌耳边,信子嘶嘶地吐着,让单乌的意识化身,居然也仿佛实实在在的肉身一样,觉得耳朵有些痒了起来。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你觉得呢?”那不知来源的声音同样在煽动着,“这千疮百孔的识海还有什么呆头?更何况,你如今的实力,想要反杀那样一个道人,实在是太过轻易了。”
    “不过是在下手之前,短暂地抹去他埋在你意识中的这一丝亲近感罢了。”毒蛇的尾巴勾过了一朵花儿,随即一团毒液喷出,那朵花瞬间枯萎,皱缩,化为了一滩黑色的脓水,从那花枝之上滴落而下。
    “或者,你仍在畏惧做出选择?”
    “或者,你真的打算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给天意?”
    “或者,你是真的想让自己也彻底湮灭?”
    ……
    单乌于窒息之中苏醒了过来,一团火焰燃起,灵力抚慰了肉身,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仍在太岁的深处,身边是一圈油脂一般粘稠的液体,晦暗的赤红之色,甚至可以说,已近纯黑之色,虽然仍有些轻微的甜香,但是在火焰灼烧过之后,却并没有任何灵力产生。
    单乌在液体之中扑腾了片刻,想起了之前这太岁体内密密麻麻的法器,于是小心谨慎了一些,手脚并用地在这液体之中划动了一段距离之后,依稀摸到了太岁的肉质。
    肉质仿佛死物一般,没了那么吹弹可破的弹性质感,沉默,平静,没有对单乌的触碰做出哪怕一丝的反应。
    “它还活着么?”单乌有些疑惑,“或者,它知道我还活着么?”
    单乌的手顺着那太岁的肉质墙壁缓缓抚摸着前进,想要弄清楚自己所在的这片空间究竟是怎么回事,突然觉得自己手下有了怪异的凹凸不平,甚至连质感也有些不同。
    “嗯?”单乌有些吃惊,手掌从那肉壁之上挪开,于是他有些震惊地发现了自己方才按着的地方,居然是一张只剩下了些微起伏的,摊平了的人脸。
    “呃……”饶是单乌,也被这张人脸给惊到了,继而他便发现,原来在自己眼前的这片肉壁之上,居然密密麻麻地分布了无数的人脸,只是有些面孔似乎因为年深日久,而变得几乎完全平坦模糊了下去,而自己摸出来的这张脸,或许是比较新鲜,所以鼻子眼窝的起伏,依稀还有所保留。
    “这是哪里?”单乌有些吃惊,“难道这太岁吞了人,便全都集中在此地么?”
    “或者说……”单乌一时有些沉默,因为他已然不情不愿地想到了“排泄”这两个字。
    ……
    “我还记得当初那个让我等心动,并派出弟子下山的那个场景。”清瑶看了清昙一眼,将当初透过传讯符箓查探到的,那两个只剩脑袋却依然能够喋喋不休的小道童的情景描述了一番。
    同舟的眉头有些跳动,似乎是遇到了难解的疑惑,而圆觉的脸上则露出了好奇之色。
    “如果单从字面上来解的话,我认为那两个小道童的状态,才是真正的不死之死,更何况,太岁其实并不能算不死之物……”清瑶开口说道,“最简单的一点,它可以被人生啃,也可以拿来入药,而它被人吃了之后,便会被消化,其中灵性便会被吸收,余下的杂质会被排出体外……不管从哪个意义上来说,这样的太岁,都可算是死得透了。”
    “所以,太岁这种东西,可称长生,却绝非不死。”清昙接口道,“但是单乌不同——至少目前,我还真没发现有什么可以彻底杀灭他的方法。”
    “你们说的这些倒是有些意思。”圆觉点了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下颌,居然就这样陷入了沉思之中。
    同舟斜着眼,努力想要看一眼与自己共生的清瑶脸上的表情,却是无能为力,于是他转向清昙的视线,便显得越发不善了。
    ——清昙会主动提及升仙道这个话题,无非就是想抬升单乌的价值,好让自身在圆觉的眼里变得更加有价值一些;而清瑶与之一唱一和,更是在无形中将同舟的想法给贬低了下去。
    “娘子,莫非你是看为夫无法为你留下这升仙道的机会,你就想投靠于这鬼王和他的本尊了?甚至为了这个目的,不惜在言语间帮助清昙这老道来与为夫作对?”同舟的心里哀鸣着,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敢,“升仙道一事,可是为夫上百年来都在钻研的事情,怎么可能再出差错?或者,娘子你的心里,依然还是对中桓山故人念念不忘?”
    “既然如此,可就别怪为夫心狠手辣了。”同舟的目光闪烁,一些在圆觉出现后便被打断的计划,此刻重又回到了他的心头。
    而在此时,圆觉已经开了口:“同舟,你怎么看?”
    “升仙道开启,是足够严肃的事情,那些句子,哪一个对应的不是人间奇珍?所以,不死之物究竟为何或许还待商榷,但是属下并不认为,那样一排大煞风景的死不了的人头,会成为祭品的一部分。”同舟颔首道,“真要说的话,单乌此人有些魔性,似与升仙道不甚相符。”
    “的确,此人颇为魔性。”圆觉点了点头,继而低声喃喃,“真是没想到,那老道想以他与我赌上一场输赢,居然还真赌对了——这骰子可能关联到的,竟是我这升仙道的成败。”
    “我本以为,他能起到的影响,最多不过只是关键时候大闹中桓山坏我好事而已。”
    “好吧,这一回,算我输了一步。”
    “不过,谁知道他会不会又转回去呢?”
    ……
    单乌花了些时间,缓缓沉到了那团黑色液体的底部。
    视线所及之处,凌乱的法器以及碎石等铺满了一地,甚至还有一些衣物的碎片。
    “所以这是吃不了我,又把我扔出来了?”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单乌对自己的所在终于有了确定的猜测。
    “啧,就这点本事,何必还装腔作势?”单乌轻笑了一声,在脑海之中回忆了一下紫霞山的山势,于是随便往着一个方向游了过去。
    果然,在这黑色液体的底部,四周的墙壁已是石质。
    单乌顺着这石质的墙壁摸索着,虽然都是一样的冰冷坚硬,但是在某一个方向上,就算是隔着厚重的石壁,也依然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而触手之处,甚至还有让人觉得或许是错觉的微微麻痒的电流通过。
    “看起来就是这个方向了。”单乌轻笑了一身,三昧真火护体,如意金化为刀刃,对着前方的那一片山石就劈斩了过去。
    一条通道渐渐成型,而随着又一大块的石壁被劈碎,从刀刃上传来的雷电让单乌险些就将如意金给扔了出去。
    “只能硬扛着么?”单乌的手掌一片焦黑,而他看着那片隐隐雷光闪耀的石壁,心中有些迟疑。
    “不对,似乎有法子可以解决,我记得的……”单乌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一些破碎的片段,于是他缓缓松开了手,如意金化为丝线,绕着他一圈圈地盘旋了起来。
    崩散的碎石在液体之中四下崩散,而随着单乌向前方那片石壁靠近的时候,那些碎石之间闪烁的雷电之光也越来越明亮与密集,单乌身上三昧真火撑起的防御圈被不断地压缩,而在不断的调整之中,如意金附着在单乌身外的火网之上,竟是构成了一个将单乌围在当中的球形。
    黑色的液体亦被火焰驱逐出了球体之外,于是雷电不断地在这个球体与四周的液体和碎石之间蹦跳着,甚至帮着单乌将那面石壁给劈得酥脆,却再也没有一道雷电破开单乌这层看起来无比稀松的防御。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样做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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