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你清凉山也该回馈一些什么才好。”同舟的声音响起,继而那根禅杖仿佛有了灵性一般,“咻”地一声便往同舟山飞掠而去。
    “啊!”有人惊叫了一声,循着铁链便要追击,却没想刚走出数步,那铁链之上便已张开了一张巨网,将那人兜头罩住,而那人挣扎了片刻,没能逃脱,反而被后继涌来的雷光淹没,成为一颗光球,晃晃悠悠地离开了铁链,融入了下方的茫茫雷海之中。
    圆觉的脸上表情惊惶,大喊大叫地似乎是想挽回自己这些师兄师弟的性命,但在小小地出手试探了一番那片雷云的强度之后,却依然缩在自己那金莲花苞之中,拿出了一种可以说是袖手旁观的姿态。
    那些曾与圆真一起组成金刚伏魔阵的和尚们,就这样在圆觉的眼前,一个接一个地化为了雷电光团,其中有些人明显是察觉到了不妥,满脸不解不甘地回头看向圆觉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却只能看到他安然无恙地立于金莲花苞之中,双手合十,一副虚伪至极的念诵往生咒的模样。
    “这具身体的力量果然还是有限的啊。”直到最后一个雷电光团也从铁链之上消失,圆觉停下了念咒,在自己的面前摊开了双手,喃喃说道,“救你们的性命,不是这具身体能够做到的事情,得动用些不能让你们知晓的手段,所以,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去死了。”
    清昙斜眼看向圆觉,完全不敢开口,只剩心惊胆战——如果没有圆觉这层屏蔽,他的命运,不会比其他那些和尚好上多少。
    圆觉似乎是察觉到了清昙的注视,回头微微笑了一下,轻声说了一句:“你得感谢你捡到了一只好妖兽。”
    话音未落,圆觉突然出手,亮出了手里的那一面彻地镜。
    镜面横在圆觉身前,镜面之上,瞬间便是一片虚影铺开,看得出是紫霞山与同舟山的地形模样,连同当中一片浪涛汹涌的雷云之海也无比清晰,而圆觉出手,在那片虚影之上轻描淡写地拨动了几下。
    虚影之上的景物微微晃动了片刻,继而围绕着圆觉与清昙的这片暴动的雷光猛地静止了片刻,而后哗啦哗啦如同镜子一样碎裂开来,重新露出朗朗晴空之下一条孤悬着的铁链来。
    清昙的脚重新落到那铁链之上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两腿一阵发软,险些就要一头栽倒。
    “他怎么做到的?”清昙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惊恐地抬眼看向圆觉,以及他面前的那面无比眼熟的铜镜。
    “果然,当初跑这紫霞山闯空门的就是这个小子。”同舟的视线从水镜上移开,看着单乌感慨了一声。
    ——在铜山关被坑过之后,同舟心里便已有所猜测,断定所谓的中桓山黎凰十有八九只是个随便扯出来的棋子,而眼下圆觉利用彻地镜,轻松调动了当初单乌留在紫霞山中的那些鬼卒,破开了自己这雷云大阵,更是将此事牢牢坐实。
    “明明做了这么多坏事,可在铜山关之前,却根本没有一个人知道你的存在,见过的也以为你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小卒子——这也的确是不小的本事。”同舟的手掐在了单乌的天灵盖上,似乎很想将他的脑袋给掀开看上一眼,“或者说,你的主人,就是这鬼王么?”
    ……
    “你若牢牢地跟住我,不要三心二意,那么我还可以保你一个平安无事。”圆觉收起了彻地镜,回头对清昙笑着说道,“你现在的命,还是留着比较好。”
    清昙闻言,脸色一片惨然——圆觉的言下之意,只要什么时候自己的命不再重要了,那么便是该死的时候了。
    而更糟糕的是,清昙根本不知道,圆觉要留自己的命做什么,这让他根本连想要努力巴结一番,都找不到任何头绪。
    “看起来是没有闲杂人等了,所以,该怎么称呼你呢?圆觉?还是鬼王?”同舟的声音在此刻响起,继而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铁链的尽头。
    一些形状愈发奇怪的人跟在同舟的身后,在铁链尽头的那片空地之上摆上桌椅,奉上茶盏,甚至打起了扇子。
    “若说眼下,贫僧圆觉。”圆觉笑了一声,大踏步地迎了上去,而清昙胆战心惊之下,只得亦步亦趋。
    ……
    紫霞山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而在清蝠等人的指挥之下,那些依然存活的修士,终于聚集了起来,并且循着之前在紫霞山山门之前学会的那样,摆起了一个天罡地煞五行大阵。
    没有清昙的令旗,这五行大阵成就得颇为勉强,摇摇晃晃地漂浮在空中,似乎只要发出一击,便会彻底崩散。
    突然,在紫霞山山脚的位置,一片土地开始缓缓蠕动,继而引发了大片的坍塌,又是一团没有形状的肉色从那些剥落的泥土之中现身。
    “这……这还是那个太岁?”山石坍塌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难道这整个紫霞山之下,都是这个太岁不成?”有人惊恐地叫起来,五行大阵一阵紊乱,但总算是稳定了下来,甚至开始变得越来越稳定——没有人想掉下去成为这太岁的口粮,所以,在灵力法器都不足以倚仗的情况下,只有这五行大阵,还能提供给他们凭空而立的短暂安全。
    于是,让所有人都为之胆寒的情景还是发生了。
    黑水一股一股地从地下渗出,似乎是侵蚀了所过之处的每一块岩石,继而整个紫霞山都开始崩塌,一团团的肉色在那些破碎的岩石之下艰难地挤出,释放出浓郁的让人窒息的香气,一个不怎么成人形的巨大人形,终于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
    连接紫霞山与同舟山的那条铁链的一端随着紫霞山的崩塌而失去了凭依,向着下方坠落而去,那些雷云云海却未受到影响——或者说,在紫霞山崩塌之后,这片云海便已经自发地成为了一个屏障,将不知道会做些什么的紫霞山宗主,以及那些走投无路的修士,都给阻拦在了云海的另一头。
    圆觉与同舟安然地坐在同舟山山崖边的空地上,仿佛欣赏美景一般,看着这山峰崩塌的场景,谈天饮茶,好不惬意。
    “如何?我就说了,此地赏景最是怡人。”同舟指点着说道,“却不知道此等情景,是否也是大和尚你所愿意见到的?”
    “打开了紫霞山的山门,为的不就是见识一番此等情景?”圆觉笑道,“只是未曾想到如此壮观而已——这棵太岁,可比我记忆中的茁壮了太多。”
    “大和尚之前见过?”同舟的眉头轻轻一跳,觉得圆觉的话语之中,似乎夹带了什么了不得的讯息。
    “何止见过,我还吃过——当然,上一世的事情。”圆觉嘿嘿一笑,却将话题转回到了同舟的身上,“却不知道同舟道友,打算拿这么一团太岁做些什么?”
    “紫霞山面临灭顶之灾,紫霞山宗主出面迎战,这是多么正常不过的事情?”同舟坦然道,“只是却不知道,大和尚你大张旗鼓地,一心往这同舟山而来,为的又是何事?”
    “同舟山之中的隐秘,难道还需我来说明?”圆觉呵呵笑了起来,“替天行道,为黄天岭那些冤死之人报仇,并救下被紫霞山困住的来自于蓬莱的执法之人,这是多么大的功劳多么厚重的功德,想来不用我说,你也知晓。”
    “这应当是你说服清凉山的借口。”同舟微微坐直了身子,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你一个夺舍的鬼王,根本不会愿意与外海那些执法之人打交道,也不会在意所谓的功德。”
    “是的。”圆觉点了点头,“故而我个人真正的目的,只是想借着清凉山的战力与号召力,护送我眼下的这副躯壳,前来向你问个清楚——升仙道的事,你知道多少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同舟大吃一惊,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的震惊同样感染了清瑶,于是一道薄薄的冰墙,就此横在了同舟与圆觉之间。
    ——除了清瑶,同舟可未曾对任何人说过升仙道一事。
    “你还记得你活了多久么?”圆觉在几乎逼到门面上的玄冰寒气之前依然安之若素,甚至还好整以暇地喝看一口手中的香茗,“或者说,你还能记得你换了多少副身躯么?”
    “你……你是……”同舟的全身都开始颤抖,他的记忆的确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消磨了不少,如果不努力回想他根本都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之上,或者自己又是经历了什么才掌握了这种通过不断地替换寄宿的肉身而延续寿命的方法,或者,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将这升仙道的种种隐秘,都记得一清二楚?
    ——自己的确是为了将这些隐秘之事告知一个人而一直活了下来,这个人却不是清瑶,而等着踏上升仙道的人,自然也不是自己与清瑶这合体的怪物。
    “很好,看起来虽然时间过了许久,但是该记得的东西,你还是记得的。”圆觉打量着同舟的表情,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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