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有理。”单乌微微点了点头,从铁丹那里顺来的炉鼎直接往地上一放,一片火海蔓延开来,绕过了刻意留下来的那领头之人,将这空地之上的一片残骸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走吧。”单乌对那恶灵傀儡吩咐了一句。
    ……
    同舟显然比其他的上师更为小心谨慎,或者说财力雄厚,看着不怎么高的一个山头,一路上去,所遇到的陷阱防御竟比单乌直上紫霞山主峰之时还来得多些,亏得他留下了那得到令牌认可的恶灵傀儡,一路开道,这才畅通无阻。
    山路走到尽头,一幢看起来颇为压抑的青石建筑出现在了单乌的眼前,虽然屋檐仍是紫霞山特有的风格,但是那殿堂的结构明显矮了不少,或者说,似乎有一半的高度是埋在了地下。
    ——就好像是侏儒戴了高帽一样。
    单乌没有在这建筑外面停留太久,两道火线从手中弹出,直接便将看门的小道童给燃成了灰烬。
    恶灵傀儡捧着令牌叩开了大门。
    一股阴风从门中卷了出来,门后居然真的就是一道向着下方的台阶。
    单乌凑到了门边,往下方看了一眼,嘴角不由自主地就有些抽搐,甚至觉得头顶上那艳阳紫霞,都鬼魅了不少。
    “我记得,你方才好像在说,这片陆地上没多少成气候的入魔之人,大家轻易都不会做出太过残虐之事……”单乌喃喃说道,而黎凰那一头,竟是安静了许久,也没有一句反驳。
    ……
    青石台阶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青石台阶的下方,匍匐着一个怪物。
    打眼看去仿佛是互相纠缠的一群衣不蔽体的人在妖精打架,可是在那怪物察觉到大门被打开于是蠕动地抬起头来,并且作势就要对单乌这冒犯之人发起攻击的时候,手脚分开后所展示出来清晰的形态,竟让早已在楚江王那里见多识广了的单乌都忍不住有些作呕。
    这个怪物,是头尾相接的一串人。
    这一串人有男有女,若只看单个人的体态,似乎都是无比健全的正常人。
    这些人皆是四肢着地的匍匐之态,女性的上半张脸上敷有薄粉,甚至眉眼也都经过精心的修饰,然而这些人的下半张脸,却生长在前一个人的尾椎骨之上——这些人就是这样生成一串的。
    眼下,这十来双眼睛,就这样齐刷刷地盯向了单乌。
    “也许这是天生,毕竟紫霞山上,怪人众多……”黎凰的反馈有些虚弱。
    “你觉得,我会看不出来?”单乌反问了一句——在判断一个人的外貌究竟是不是天生如此这一点上,的确没有比单乌更有资格下结论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台阶下方的那“一串人”模样的怪物已经怪叫地向着单乌扑了过来,仿佛一只从洞中弹跳而起的蜈蚣,而最先那个人的脖颈之上,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项圈猛地亮了起来,继而一道水波一样的光芒从头到尾扫过了这条蜈蚣,每一双手每一双脚之上,都覆盖上了一层边缘锋锐的铁甲。
    单乌已经直接将那冒着滚滚烈焰的炉鼎给推了出去。
    炉鼎与蜈蚣头部那人双臂之上的铁甲毫无花巧地撞在了一起,烈焰翻滚而出,顺着那人双臂向上,直接就笼住了半身,然而炉鼎本身居然也有些不支地被撞飞了三尺。
    “咦?”单乌被炉鼎之上反馈而来的冲击也撞得后退了两步,心中不免有些震惊于这怪物的强大,“莫非这怪物能将这么多人的力量融为一体?”
    正诧异中,蜈蚣的上半截猛地扬起,继而笼罩在顶端的三昧真火四下崩散,那被火焰包裹之人,竟只是有些皮肉焦黑而已。
    “果然如此。”此景让单乌心中对于这怪物的力量重新做了判断——三昧真火虽然能以对方的灵力作为燃料,但是就好像一棵树砸下来也会砸灭火堆一样,对方的灵力如果足够磅礴,也未必不能直接逼出那些阴损的火焰。
    而那些构成怪物的人的灵力流转显然已经融为一体,畅通无阻,并不比积年的上师弱上多少。
    那怪物甩掉了身上的火焰,显然也对那火焰的威力有些畏惧,看到那炉鼎再次撞击而来的时候,左右摇摆着闪避,并且在好几对手足之间,汇聚而出了一个个属性各异的术法。
    有云雾妖娆水汽氤氲,有庚金白虎低吼咆哮,有草木滋生血肉复苏……
    单乌没那么大能耐同时应对这么多的攻击,就算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个灵池。
    更何况,如意金小小声地在他的心底抗议了一句:“我不想碰这玩意……”
    “我也不想。”单乌回答道。
    于是单乌一招手,那炉鼎瞬间回到了身前,消失在了袖间念珠之中,随即后退了一步,对身旁那恶灵傀儡直接吩咐了一句:“关门。”
    恶灵傀儡手中令牌一招,那大门吱呀吱呀地开始合拢,而单乌拽着恶灵傀儡的衣领,瞬间化作了一道虚影,从那大门口消失在了两旁的树林之中。
    尚未合拢的门缝之中喷涌而出了五光十色的术法波动,连那扇特制的大门都无法承受,甚至往外突起了数分,而这些轻微的变形,虽然很快就恢复正常,但是这小小的意外,竟导致那大门卡在了合拢的途中。
    片刻之后,一个依然有些焦黑的人,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将半截身子从残留的门缝之中伸了出来。
    阳光似乎让那人有些难以适应,竟往回又瑟缩了一下,但是门里其他的部分传来了悉悉索索的鼓动的声响,于是那人一点一点地,从门缝之中爬了出来。
    第二个第三个人也这样缓缓爬出,这些人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多时,一整条的蜈蚣都已经盘踞在了这山顶的空地,沐浴在艳阳紫霞之下,翻滚蠕动,似乎在表达着无从发泄的欣喜。
    当头之人看到了那条通往山下的道路,有些红了眼,于是想要往那个方向爬去,却被他身后的人拽住了。
    于是鼓噪之声更大,似乎每个人咽喉之处的发声器官都还保留着一定的作用,咕噜咕噜地发出各种只有他们之间能够听懂的声音,一整条的姿态也随之便得不怎么可控,有的部分往着山下移动,有的部分坚定地固守在原地,也有一部分似乎是发现了单乌逃走的方向,想要追踪而去。
    于是结果就是,谁也无法离开这山顶空地。
    其中一个人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条下山的道路,可偏偏他前后两人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于是他的手开始有些烦躁地在地上敲打了起来,手上的铁甲将青石地面砸出了一道道的裂纹。
    ……
    “这令牌之中果然没有离开的命令。”就在那怪物自己跟自己的不同部位纠结的时候,单乌躲在一处山岩之后,通过那恶灵傀儡,将那天聋赐下的令牌反复检视了一遍,终于确定,这位护法大人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一群人平安离开。
    “同舟道人有这等怪物守门,谁又能奈何得了他?而这等秘密,又怎么可能随意地让这些低等弟子知晓?”单乌此刻已经醒悟了过来,“我中计了。”
    “我以为我大着胆子留下来无人知晓,却并不妨碍他们抛出诱饵赌上一赌。”单乌回忆起了自己这个搜寻小队组合起来的过程,并没有发现异常,唯一的独特之处或许是——这支小队从一开始,搜寻的目标就定在了同舟道人所居的山头,一心一意。
    起初单乌以为这只是因为同舟道人这山头距离主峰略远,所以就没有安排这些人顺路去搜寻其他的地方,眼下回想起来,这点距离对于修道之人又能算得了什么?这一番举动剖析起来,岂不正是因为天聋地哑那两护法知晓了自己的易容之术,所以主动创造了一个能让自己下手混入队伍的完美的路线与时机,以及一个会让自己想要赌一赌运气的目标?
    “我果然会赌的。”单乌默默地反思了一遍,只觉得以自己那找死的性格,就算看出了这是个圈套,只怕依然会一头钻进来。
    至于天聋地哑那两位护法,他们若是赌赢了,轻轻松松便可以将单乌从紫霞山这么多人中给筛选出来,甚至可以袖着手看同舟那看门怪物是如何大展神威;而如果没能引出单乌——给那怪物送些生人血肉之事,显然并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正是一个可以将此事进行得顺理成章天衣无缝的借口和机会。
    “我要死在了这里没能逃出去的话,会成为那怪物身上的一部分么?”单乌的面颊不由地抽搐了一下,心底却升起了熊熊的斗志来。
    ……
    单乌默默地点了点空地之上组成那怪物的人数,终于确定了几个看起来有些狂躁不安的目标,身形一晃,整个人便从树梢上跃起,踏在那突然出现在身前的炉鼎之上,竟成功地让自己驾驭着这一件法宝腾空而起。
    单乌的手中出现了一团团白烟凝聚而成的球体,正随着他横空而过的动作,对着下方那怪物身上的某几个人砸了过去
    本已开始互相争吵有些想要各自为政的怪物在这一瞬间又成为了一个统一的整体,翻滚着抖散了那些落在身上的白色烟雾,密密麻麻的手脚之上那凛冽的寒光,再一次地对准了单乌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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