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水虺在雷火之中翻滚挣扎,变得焦黑,血肉模糊,赵蓝衫脚下的那些甚至直接变成了一坨黑炭,倒是让赵蓝衫多少有了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但是却有更多的水虺前仆后继,压过那熊熊烈焰,毫不畏死地往赵蓝衫的身边涌来。
    很快,赵蓝衫脚下的这坨黑炭也不再安稳,那些已经焦黑成一团分不出首尾的水虺,居然再一次活转了过来,扭动着身形,往赵蓝衫的脚背小腿上盘旋而上,密密麻麻高高扬起的蛇身仿佛茂盛的草丛,冲着赵蓝衫张开的蛇口里,白森森的毒牙和猩红的信子,看起来仿佛围绕着赵蓝衫盛开了一地的红色花朵,而赵蓝衫的身形摇摇欲坠,眼见就把持不住平衡,要往那水虺堆里跌去。
    “这是幻阵,这些都是我的幻觉,害怕了就输了!”赵蓝衫只觉得自己的脸离地上那堆大张的蛇口越来越近,他虽然努力想要镇静想要看破虚妄,甚至因此而发动了诸如静心辟邪之类的辅助符箓,但是仙凡之界仍是横在他前方的一道高高的门槛,在他看到那些水虺的毒牙尖端,一股股腥甜浓腻的液滴就这样对着自己的门面射来的时候,这种扑面而来的恐惧终于让他认输了——单凭个人之力,他在这幻阵之中无能为力。
    闭眼,咬牙,仍在往前跌倒的赵蓝衫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枚细长的金针,而他反手就将那枚金针插进了自己心头的位置,看起来竟仿佛是要自杀一样。
    整个场景都因为赵蓝衫的这一举动而停滞了片刻,赵蓝衫前扑的动作停止在了一个绝对无法平衡的位置,那些大张的蛇口也仿佛突然被人扼住了七寸,甚至那些喷出的毒液,居然也就停滞在赵蓝衫面前不足三寸的地方,汇成了一团团粉色晶莹的小球。
    只有赵蓝衫的心头血,正顺着那枚金针缓缓流下,眼见就要滴落,那金针却仿佛活过来一般,那么纤细的身体上居然横七竖八地裂开了无数影子形状的小口,饥渴万分地就将那些血液给吞了进去。
    一团金光就这样顶在了赵蓝衫的心口,甚至将他的身躯给顶到了半空之中,而在两脚离开了那些水虺的纠缠之后,那些水虺便在不断扩张的金光之中烈阳融雪一般地消散了,一同消散的还有这间宫室之中的种种,浓浓的白雾翻卷起来,竟是形成了一处无上无下的空茫之地。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随着赵蓝衫朗声念诵的咒语,原本只在胸前的金光铺展开来将赵蓝衫层层包裹,并开始在他的身上凝出一片片的甲胄,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一个手持黄金大戟身着明光铠甲的金甲神人,就这样矗立在了这处空茫的空间之中,而这金甲神人的门面之上,覆盖着一个紧贴着赵蓝衫面容的黄金面具,却在眉心之处多出了一只竖眼,眼下正炯炯有神地睁着,射出尺许来长的金光,不断地扫视着周围的这片天地。
    “喝!”赵蓝衫所化这金甲神人一声大喝,身体猛地往地上一沉,踏在那层层云雾之上,而后高举着那黄金大戟,便往某一处方位狠狠劈去。
    浓厚的云雾在这一击之下居然淡薄了一些,甚至在云雾之后,依稀出现了黎凰有些狼狈跌坐的身影。
    赵蓝衫方才所劈的方向,正是这幻阵薄弱之处,眉心竖眼的张开,显然已经使得这幻阵在赵蓝衫眼中毫无神秘之处可言,若要破阵而出,也不过只是几记重击的功夫。
    “金甲神符,执律院里那老家伙居然舍得将这东西都给你?”黎凰很是惊诧地叫出声来。
    “看来你也是知道厉害的,还不乖乖束手就擒?”赵蓝衫冷笑一声,杵着那黄金大戟昂然站立,眉心之处的竖眼更是为他平添了一股威势,仿佛方才的恐惧无措全都只是一场做作一场幻觉。
    也不怪赵蓝衫如此自信,这金甲神符是执律院里那位深居简出的长老亲手所制,封存的是属于上师的灵力,以心血解封之后,一炷香的时间之类,赵蓝衫便等若是请动了一位上师降临在自己身上,非但自己的修为暴涨,更能深入地体会一番仙凡之界之后的境界到底是怎么样一回事。
    换句话说,那位长老赐予赵蓝衫这张金甲神符,一则是为了保证他在中桓山之外的安全无虞,二则,却是给他点明了一条金光大道——这番感悟之后,赵蓝衫在跨越仙凡之界这一点上,便已经不存在什么难以逾越的障碍,只需锲而不舍的水磨工夫便可。
    “我撑不住了,不如你来拖延一二?只需一炷香的时间便可。”黎凰的身影再次隐没在云雾之后,却突然开口,对着不知道是谁的人开口说了一句。
    “还有埋伏?无妨,你们都上就好。”
    “他现在只是有上师们的力量,却并没有上师们的手段,而他身上的金甲更是真正仙人的灵力化形,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所说的仙凡之界是怎样的天差地别么?这可是切身体会的好机会啊。”黎凰的声音似乎仍在劝说,“我相信这一战之后,你就能理解厉霄那剑光虚影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了,甚至你击败厉霄的那一拳,也可以随心所欲地使出来了。”
    “如果我死了阵破了,你逃走的时候记得把我带上。”一个让赵蓝衫极为陌生的声音响起,随即,他的前方云雾散开,出现了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游侠儿装扮的少年人。
    这种普通,说的是这人看起来似乎只是个身手不错的凡人,若说与修真之人一争长短的实力,只怕连黎凰都不如。
    “你这小子,莫非是被美色迷了心窍,所以才跳出来送死的么?”赵蓝衫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对手,颇有些不屑地说道。
    “是啊,我就是来送死的。”单乌微微一笑,倒提了短剑,直接就往赵蓝衫的身边冲了过去,这样面对面的争斗挑战毕竟是他熟悉的,方才躲在幻阵之中与昆霆纠缠,他已然在昆霆的话语相激之下有所意动,不过一时之间他还没有摸索清楚这幻阵的操控,别说像黎凰那样弄出种种骇人场面了,就连他自己浮出那柄剑影,也是多番尝试的结果。
    眼下黎凰主动将他推出去应敌,虽然知道这是黎凰所玩弄的小小心眼,但是单乌还是干脆地将那附属阵眼交还给了黎凰,自己提着剑便迎了上去。
    赵蓝衫的手在那黄金大戟的戟杆上轻轻一托,那大戟便横在了他的手中,如同一条金龙一样,咆哮着向着单乌扑去。
    赵蓝衫这一击如果击实了的话,便可以轻松地将单乌这么个凡人给撂倒,如果单乌刚好还不是那么没用脆弱,没准还能留那么一口气,盘问出一些什么。
    单乌的身形拔地而起,并不怎么费力地让过了那条金龙前进的路线,只被带下了一片衣角。
    虽然在吸收灵石当中那些灵力的时候他得忘记凡人武学的行功方式,但是这争斗之中,本能是他最好的老师,在十八狱外面的狂风乱流之中练出来的轻功,足以让他辗转腾挪的速度傲视眼下这位大概是第一次掌握到超凡脱俗的力量,或者是第一次使用大戟这种粗重兵器,从而显得有些肢体笨拙的赵蓝衫。
    赵蓝衫对自己的这一击落空似乎全不在意,单乌眼下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一直身法灵活的小虫子——夏天的蚊蝇跳蚤也是这么碍眼烦人的,所以赵蓝衫根本就不去追单乌的速度,他托在掌中的金龙猛地加速,擦过单乌的身旁,继续往着这处空间的某一个方位击去。
    ——我要破阵,你救不救?
    单乌当然得救。
    于是单乌手中的短剑往那黄金大戟上一引,那短剑在与黄金大戟接触的那一刹那猛地爆发出了一层莹莹的青光,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精钢短剑居然没有四散崩裂,反而传来了一股柔和却又坚定的力量,将赵蓝衫那一往无前的黄金大戟,给生生推出了一道弧线,擦着那幻阵的关节之处,轰隆隆地从云雾之中翻滚了出去。
    这一击得手,单乌飞快地跳开来,短剑换到左手,而从右手的手心之中,飒飒地洒下了一把灰白的粉末。
    “原来是引动灵石之力。”赵蓝衫看着那些粉末,语气中是一股淡定了然的气派,“可惜你又没学过仙法,光靠这灵石之力,你又能挡得了几击?”
    “再打一会或许就会了。”单乌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重新握住了一块灵石,并将短剑再次压在手心。
    就方才那短暂的一击,他便已经耗尽了一块灵石,而在他在山洞之中闭关尝试的时候,足足花了两个月,他才将一块灵石给吸收到了毫无光泽的地步——那会儿石头仍是石头的模样,并没有直接化为齑粉。
    “看起来我果然是适合挨揍的。”单乌回想着方才手中灵力变化的状态,稍稍定了定神,只觉得自己的手与手中的那柄短剑,似乎正通过那块压在中间的灵石联系了起来。
    手好像突然就长出来了那么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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