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宋帝王那边透那些信息,是想彻底投靠于我了么?”楚江王端起茶来,没有喝,却是先问了这么一句。
    “不敢。”单乌坐在她的对面,直接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丢出些谜题让他们去猜,我好拖延一点时间而已。”
    “有什么不敢的,你看我们都可以看在碧桃的面子上坐下来喝茶了,更进一步的关系也不是不可能,有些往事,就让它过去吧。”楚江王将手里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而后抬起头来,对着单乌笑道。
    “花小姐高深莫测,我是真的不敢。”单乌比较委婉地表达道。
    “哈,你是想说我是个疯婆子是吧?”楚江王哈哈大笑了起来,半晌之后,方才收敛了神色,“好吧,不管怎样,总归是要感谢你替我们撑住了场面。”
    “不这样我还能活么?”单乌笑道,“不过在下还是很好奇,当日在试炼之地,我遇上魏三光真是意外?那些人可是说魏三光为了我,为了你们的前途自我牺牲了呢。”
    “自我牺牲?怎么可能?”楚江王也被单乌透露过来的消息给逗乐了,“那些人还真是一群思维奇葩的蠢货……十大恶人,恶字当头,谁能伟大到做出自我牺牲的事情?这件事只能说……他自己找死。”
    “老天爷也眷顾我的啊。”单乌微微地笑了笑。
    “我等着看老天爷能眷顾你到几时。”楚江王撇了撇嘴,“不过说起来,你这平等王才当多久?居然就有本事探听到宋帝王那边的消息了?”
    “天机不可泄露。”
    “我现在可真庆幸,把手里头所有的人都送给了你。”楚江王也不追问,毕竟随便想想便也知道了,在试炼之地之中,单乌未必就只攒了那么点人望。
    “说吧,你要什么?”楚江王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放,“你我之间,知根知底,大可以开门见山。”
    “不敢,我来此只是想问一下楚江王殿下,可有那种能让人假死一段时间,却对身体完全无害的药?”单乌客气了一句,便也干脆地开了口。
    “假死之药?”楚江王眉梢一挑,“要做什么?”
    “自然是救人。”单乌抿了抿嘴,却到底还是很不屑地轻嗤了一声,“宋帝王那些人打算通过对碧桃下手,来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想让我倒向他们。”
    “对碧桃下手?哈哈哈那堆奇葩的老男人,他们还真有脸打这主意。”楚江王闻言,先是瞪大了眼睛,而后便难以自抑地笑了起来,“真是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啊——就凭这份无耻,我也得佩服他们一下了。”
    “说得好像当初拿碧桃作为威胁的人不是你一样。”单乌心里嘀咕了一句,却是开口说道,“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正可以由此而真正开始。”
    “你特意过来,对我透露了这么多东西,就是为了这种药?”楚江王再一次问道,仿佛是为了确定什么。
    “是的。”单乌点了点头。
    “药的确是有的,我也会给你的。”楚江王点了点头,“不过我觉得以你的头脑想要破局并不需要用到什么假死之药,你得告诉我实话,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已经想到了么?”单乌的视线飘向了一边,“我想趁机送碧桃离开这里,到一个安全地方,省得以后这里再有什么腥风血雨的事,被波及的还是她。”
    “你是想让她暂时离开漩涡的中心,还是你打算与她一起远走高飞?”楚江王并不满意单乌的回答,而是步步紧逼,“还有那个神女不能离开阴曹地府的规矩……这些你真的想过么?”
    “我自己都没想好,你希望听到什么回答?”单乌迟疑了片刻,视线转向楚江王,坦然回答道。
    “很好,有这种回答就足够了。”楚江王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管你信不信,这个时候,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成功的。”
    ……
    “我跟你说的那些事情,你都记住了?”单乌摸着碧桃的脑袋,轻声地问道。
    “嗯,都记住了……只是,你是不是又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碧桃抬起头,有些忧虑地看着单乌的面容。
    “是有点危险,但是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计划好了,别怕,你就当是睡了一觉。”单乌用手捏着碧桃的面颊,把她的嘴角扯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碧桃偏头甩开了单乌的手,而后将脑袋埋在了单乌的胸前:“是不是我太没用,所以相公你才这么累?”
    “没那回事,你什么都没错,是我太贪心……”单乌伸手环住了碧桃的身子,脑袋也埋在了她的头发上。
    “嗯,我信你。”碧桃的声音闷在了单乌的怀里,语气里的颤音仿佛小锤子一样,一记一记地,就那样敲在了单乌的心头上。
    ……
    碧桃默默地走到了平等王的寝宫门口,推开门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举步走了进去。
    魏三光的身材高大,所以他的房间对于碧桃而言,实在是太过空旷和巨大,碧桃的脚步声甚至会引起一阵微薄的回声,听起来仿佛有个小鬼正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让她总是会被突然惊动,而左右回顾的时候,方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虚惊一场。
    碧桃从小到大,习惯的是自己居住那青石垒就的封闭的空间,习惯的便是环顾一周便能看个通透的小小屋子,平等王的寝宫都能让她害怕,更别说单乌描述出来的地府外头的那么庞大那么复杂的世界了。
    碧桃其实一点也不想出去,她只是喜欢听单乌对自己说话而已。
    直到单乌真的开始谋划送她出去这件事。
    于是碧桃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单乌的处境依然不妙,所以他想将自己和自己肚子里这些个可能会成为累赘的存在先行送走。
    第二件事,便是意味着这一回,单乌希望自己能鼓起勇气跟上来,去陪着他一起去面对那个巨大又复杂的世界。
    说起来很简单,但是碧桃的勇气只有那么一点,自信也只有那么一点,肚子里的小生命还太弱小——可以说她倚仗的全是单乌给予的关怀,单乌一旦走得太远太快,她的世界便会轰然倒塌。
    于是在她的面前,也同时出现了两条路。
    第一条路,便是遵从单乌的安排,努力跟上去——在这条路上,单乌一定会越走越远,终有一天,自己会被他抛落在身后,抛落在那个又大又可怕的世界之中。
    第二条路,则能够让她自己永远留在这个可以令自己此生无憾的小小世界里,留在这个人生之中最为圆满的时刻。
    两条路,对应着她怀里揣着的两样东西:一个小小的羊脂玉瓶,还有一把很华丽的小匕首——羊脂玉瓶是单乌给她的,匕首却是她背着单乌自己找的。
    ……
    单乌高高跃起,一刀斩下,作为靶子的木人干脆利落地裂成了两半,继而崩散成了一地的零碎,王卅一等人还未来得及为单乌的进步发出感叹,一个判官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口中大声喊道:“平等王殿下,平等王殿下,碧桃姑娘被人暗害了!”
    单乌一惊,脸色有些苍白,对着王卅一等人做了个全狱搜索的手势,随即飞奔而去。
    王卅一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也跟了上去。
    ……
    就在成十七带着被捉住的潜入之人赶到平等王寝宫附近的时候,只听见那寝宫之中传来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似乎地面都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后便是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所有人都肃立在院子里,包括那个报讯的判官,还有嗅到死气喉不请自来的等着收尸的鬼差,没有人敢动弹哪怕一下。
    半晌之后,寝宫的门向外倒下,一股凌厉到几乎成型的杀气从那门洞之中翻滚而出,单乌垂着头,本来束得好好的头发散开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那几乎抿成一线了的苍白的嘴唇,而那嘴角甚至还有一抹淡淡的嫣红沿着绷紧的面颊斜斜向上,似乎是曾经从嘴角流下的血迹,被人用手背随意擦过一般。
    单乌抱着声息全无的碧桃,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卧室的大门,鬼差迎上去想要收尸,却被单乌的气势给压逼得不敢乱动。
    鬼差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单乌的功力,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压过自己的趋势了——鬼差的武功虽然比其他的阎王差了不少,但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换句话说,单乌的武功,已经让他这平等王的位置越来越名副其实了。
    单乌走到了被压伏在地上的那人面前,沙哑着嗓音便开了口:“你动的手脚?”
    “哼。”那人一扭头,居然打算装一番硬汉。
    “好吧,看起来你是个实诚人,这样便默认了。”单乌点了点头,对左右的人吩咐了一句,“把他的嘴打开。”
    那人直到自己的下颌骨被掰卸下来,都没反应过来原来单乌的命令的意思居然真的只是要掰开自己的嘴,而不是要从自己口里撬出些什么讯息来,于是之前准备过的台词都断在了心头,舌头在口腔里弹动着,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单乌调整了一下怀抱里碧桃的位置,腾出来了一只手,也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那只手悬在了那人张开的大嘴上方,拇指的指甲在自己的食指指尖轻轻一划,数滴血珠便那样直直地滴落进了那人的口中。
    旁观的石泉等人,不由自主地就变了脸色。
    试炼之地中那些可怕的事情,可不是一时半会便会被遗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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