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就算了吧?”那头许阳说。
    韩惠竹嗯了一声,不算还能怎样?要是他们早点注意到这点,还能利用这一点让挚诚丢了投标资格,现在只能给周郢他们添点乱而已了。想到因一失大意造成的损失,她呕极了。
    杨柳村钟家
    周思恬坐在客厅,和她爸聊着天,钟国栋坐在另一张沙发上,他们主要是聊她的大学生活。
    父女俩交谈了半个小时,钟树鸿感觉到了女儿的变化。整个人开朗自信了,说话时眼睛是明亮的,嘴角是上扬着的,不像以前沉默居多。还有身上的穿戴较之前更适合她,能突显她的气质。
    钟树鸿回忆起她以前的穿戴,似乎很中规中举?看着挑不出毛病,却也不会多给人增色。
    他不得不承认,女儿跟着周惠兰比跟着他好,至少他看到的都是往好的方面的变化。
    谈完自己一学期在校的生活,周思恬的目光落在她爸身上。
    她爸从治化市部长调任铜湖市代市长一事她是知道的,他的调职和后妈有关,和亲妈也有关,她也不好对此发言。
    新的环境新的领导班子以及新的工作内容,她爸应该很累吧?
    他眉眼间已经染上风霜,这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一面。在周思恬的印象中,她爸总是无所不能的。即使工作上遇到难题会疲惫,但他的双眼总是深邃明亮的。他内心强大,总有一股信念在,并且一直相信只要努力,问题迟早都会解决的。几个月不见,那股子精神气散了很多。
    “爸,你瘦了,平时别只顾着忙工作,也要注意休息啊。”
    钟树鸿一怔,他回过神来道,“这话别在你妈面前说。”
    周思恬摇摇头,“没关系的,她常说你们之间的事你们会解决,不会将我扯进来。让我在你跟前想咋样就咋样。”
    这段日子相处,她妈是一个很冷静理智的人,不会过多地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身上,包括她这女儿。但有一点她妈绝不能容忍的,那就是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女认贼作母。
    她这话倒叫钟树鸿意外,他以为以周惠兰对儿子那求全责备的样子,也绝不会让女儿亲近他呢。
    周惠兰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他也不应该拦着儿子去见她才对,于是钟树鸿对一旁的钟国栋说道,“国栋,晚点你送你姐回去,顺便拿点东西去看看你妈。”
    钟国栋一扭头,“我不去!”
    周思恬气笑了,不去就不去,真以为她妈有空理会他啊?她妈忙着呢,每天不是泡在实验室就是泡在大棚里,给这个植物切片,给那个植物做分离……
    况且他去了,多半要给她妈脸色看的,为了不气着她妈,他还是别去好了。
    这厢,韩惠竹带着不虞的心情,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父慈女孝的画面,特别是看到周思恬和周惠兰有七分相似度的侧脸时,她原本就乌云密布的心情,此时更是狂风骤起大雨倾盆。
    但她努力装出一副平静开朗的样子,“我回来了!咦,思恬你怎么有空回来?”
    钟国栋听到韩惠竹的声音,转头一看,发现她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连忙站起来上前接过。
    钟树鸿朝她身后看了看,“回来啦,国梁和思语呢?”
    唯独周思恬静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喝水。
    韩惠竹笑道,“在他们奶奶家,刚才经过咱妈家时,两猴子死活要下来,只好依了他们了。”
    韩惠竹特意去厨房泡了四杯茶端了出来,两本放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一杯给了钟国栋,自己拿了一杯。
    对此,周思恬轻轻颔首,道了一句,“谢谢。”
    韩惠竹有些难过地道,“思恬,你连声韩姨都不愿意叫了吗?”她现在知道了,周惠兰眼里揉不得沙子。
    周思恬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看向她爸。
    钟树鸿还没表示,一旁的钟国栋就受不了,正在发作,却被一旁的韩惠竹压下来了。
    钟树鸿斟酌着说道,“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叫了又何妨?
    周思恬跟着点头,“对啊,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她又何必耿耿于怀?
    看着女儿,钟树鸿目露欣赏,女儿的话术大有长进啊。
    钟国栋再也忍不住了,“周思恬你够了啊,见了长辈问都不问一声就罢了,现在长辈给你倒了茶,你连叫人都不会,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啦?”
    周思恬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他被继母拿捏着的样子真的好蠢。
    钟树鸿头疼,他妻子对大儿子的影响太大了。
    周思恬再次看向钟树鸿,“爸,你说句话吧,想让我怎么做?”亲妈告诉过她,如果韩惠竹来找她麻烦,让她推给她爸,非不得已,自己别和她对上。晚辈和长辈斗,输是正常的,赢了也不值得夸耀。
    钟国栋也希冀地看向他爸。
    钟树鸿陷入沉思,他当然是希望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别那么生分,可他刚才已经隐约暗示过了,她也隐晦地拒绝了。
    女儿这话似乎只要他想,她就会去做,但真的是如此吗?
    他能明显感觉到女儿此举,其实是让他管管韩惠竹的意思。
    女儿登门至今,从刚才的交谈中,他能感觉到女儿对他是关心的。但对于继母,她的态度也是隐晦又明确的。
    如果这时他蹭鼻子上脸要求女儿,就会寒了女儿的心,那太得不偿失了。
    “惠竹,你先回房吧。”
    韩惠竹不可置信地看向钟树鸿,这是让她避让的意思是吗?
    钟国栋也不敢相信他爸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爸,这样太过分了吧?哪有长辈避让晚辈的道理?况且错的明明是我姐,是她失礼没教养——”
    周思恬听到这,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这是确确实实地在质疑她的人品?前面那句‘书读到狗肚子里去’她忍了,但她听到没教养这三个字,终于忍无可忍!
    啪!她一巴掌甩过去,“钟国栋,我忍你犯蠢很久了!请你搞清楚其中的因果关系,归根到底,只有她对不起我们,没有我们对不起她!麻烦别再用养育大恩来压我!你愿意认贼作母那是你的事,不要拉上我!”
    钟国栋、钟树鸿、韩惠竹都被她这一巴掌弄得意外极了。
    周思恬进钟国栋步步进逼,“我为什么不叫她?你不知道原因吗?”然后她又看向韩惠竹,“你也不知道原因吗?”揣着明白装糊涂!
    “都不知道原因是吧?那我告诉你们,我不叫她是因为我站我妈那边,我不想让我妈难过,你听到了?她倒一杯水劳苦功高是吧?难道我就得为了她这杯茶伤我妈的心吗?”
    周思恬有些暴躁地道,“本来老一辈的恩怨我不想掺和。我妈也让我以学业为主,不让我掺和,说该报的仇她自己报,谁亏欠她的她自己会拿回来,不需要我一个孩子冲在前头。咱妈的遭遇是谁造成的,谁又是最终得益者,你眼瞎看不见,一味认定她是无辜的。呵,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她倒好,拿着干净的好处还想清清白白地做人。你也挺可以的,蠢得次次被人利用,那么明显的利用你都看不出来吗?妈不和你计较,你就欺她。身为人子,数次亲自下场拿刀捅向自己的生母,你对得起她的生育之恩吗?你的脑子呢?被狗吃了吗?你的良心呢?都不会痛的吗?”
    钟国栋那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他没想到他姐一巴掌过来后,还指着他的鼻子将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痛批了一顿。
    “还有,刚才爸让你送我回去,顺便去看看咱妈,你一口回绝了。你有什么好得意拿乔的?凭你是组织部长的儿子?我妈连咱爸都瞧不上,还能瞧上你?”
    听到她这句话,钟树鸿嘴角抽了抽。
    “还是凭你京大生的身份?你能考上京大,她韩惠竹多大的功劳我不知道,但不可否认的是,你的身体里流着咱妈一半的血,你敢抹杀了咱妈的功劳?”
    他们这些人完全不知道她妈的脑袋瓜有多聪明,她以她亲妈为傲。
    钟国栋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他姐这一席话,字字句句,都像在敲打着他的骨髓,鞭策着他的灵魂。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钟树鸿觉得不忍,“思恬,行了,别说了!”
    “爸,不是我说,你真该管管他了。”
    这母女二人简直就是大儿子的克星,瞧,这话他记得当时周惠兰也说过。
    “你已经说得够多得了,他好歹也是你弟弟,别得理不饶人。”
    周思恬没说话了,她始终认为:主动欺人的一方,事后被人怎么报复都不为过。
    韩惠竹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周思恬这番话明面上是教训弟弟,但哪一句不是打在她脸上的?
    “思恬,你别骂国栋,你口下留情,别再拿话伤害他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是心理不舒服,你就骂我好了。”
    “爸?”周思恬再次看向她爸。她的手段,也就骗骗心瞎眼瞎的钟国栋罢了。
    钟树鸿头疼,他对韩惠竹说道,“已经够乱了,别再火上浇油了。”
    争执之后,周思恬也呆不下去了,她顺势提出告辞,是她爸送的她。
    两人一路沉默,及至到了村口,钟树鸿才停下相送的脚步,从怀里掏出一卷钱塞给她,“本来想留你吃顿饭的,这下却是吃不成了,这钱你拿着。”
    这卷钱目测有六七十块,周思恬吃了一惊,“爸?”
    “拿着吧,就当是压岁钱。思恬,别和你弟计较。”
    周思恬突然觉得手上这钱有点烫手。
    “思恬,你妈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何必对过往耿耿于怀呢?”钟树鸿不得不承认周惠兰是个能将日子一步步过好的人。但一家人各站在对立的阵营,真的让他很无奈。
    “我知道,但我不能因为她凭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就当她曾受过苦吃过的罪不存在。”
    第71章
    周徽嵐到家的时候,周思恬已经在家帮忙摘菜了,她正在处理红薯叶子。
    大棚里试种的第一批反季节蔬菜成熟了。
    现在的年代,人民仅仅能维持温饱,反季节蔬菜目前的市场不大,所以周徽嵐种的不多,只是用来给自家人改善口味的。
    看到周徽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地上还放着一个纸箱,周思恬连忙过来帮忙。
    听到动静,李桂香也从后院出来了,她手里还拽着一把扫帚,显然正在打扫鸡舍。看到她们母女二人三两下就将东西全都搬进了屋,她又折回鸡舍准备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
    周思恬搬完东西,忍不住上前挽着周徽嵐人手,“妈,我以后会孝顺你的。”
    周思恬很清楚,她弟弟钟国栋算是废了。除非她后妈愿意放手不再拿捏钟国栋,否则她那蠢弟弟必然是挂在她那颗歪脖子树上下不来了。
    但韩惠竹愿意放手的可能很小,因为不管她妈表现得多么不在意,很多人都不会信她妈是真的不在意钟国栋的,世人始终相信母子天性。
    韩惠竹与她们这边隔着周海一条人命,注定了势不两立的。韩惠竹捏着他就如同握着一把大杀器,怎么可能会大发善心地放手呢?
    偏偏她弟弟又没那个智慧堪破这一切,或者说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她可以想见,等日后他没了利用价值,定然会被韩惠竹弃如敝履的。
    这么一想,她弟弟也挺可怜的。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人必先自救方可得救之,脚下的泡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怪得了谁呢?
    她突然间的感性,让周徽嵐转过头来看向她,“怎么样,去那边被欺负了?”
    “没有。”周思恬绝口不提她奶奶嫌弃她带去的东西价值低了,还有她将钟国栋训了一顿的事。
    知道她没被欺负,周徽嵐点点头,笑道,“这次去省城给你们都带了东西,你自己翻来看看。”
    说着,她将报纸包裹的桃树枝拿了出来,往屋外走去。她找了一个破桶,将拿回来的桃枝放进去,然后用铲子铲了两三铲的湿泥沙进去将下端埋住。
    “妈-妈-”周思恬一路冲出来,声音里难掩兴奋。
    周徽嵐闻言,笑着应了一声。
    “天啊,这是录音机吗?还有英文磁带!”周思恬心中也在疯狂呐喊,天啊,因为她学的是英语专业,她自己都还在偷偷攒钱,就想给自己买一台录音机,她没想到她妈去一趟省城回来竟然给了她那么大一个惊喜!
    “怎么了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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