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被他一问,倒有几分踌躇,也知一时三刻跟这三个莽汉说不清此事,更况且这三个莽夫一直都拿着通缉布告,要找的是那铁椎猛士。始皇帝却并不知道这其中曲折,只当这三个莽汉愚憨无知,向着张良一指道:“你们三个蠢货还不识此人么?他便是在博浪沙,飞椎行刺当今皇帝的主谋,当年韩国的相国公子,张良张子房!”
    “你当真便是张良?”田自慎三人听始皇帝这一大段话,虽是不明白那皇帝、主谋都是甚么意思,可这行刺、张良等话却是听的明白,古冶谨连忙伸手一掏,拿出还藏在身上的通缉布告来,借着月光跟张良又比对了一比对,神色犹疑道:“怎地不像?”公孙笃瞧瞧张良,又瞧瞧那布告,忽的伸手在头上拍了一记,不曾想牵动伤口,疼的嘴上一咧,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道:“他娘的,人家是去干大事,自然不会露真面目了,田横兄弟路上不曾说过,这世间有一门本事,能将人打扮的跟原本不同么?”田自慎也是将铜棍当啷一声丢在地上,一把抢过布告来,对着张良瞧了半晌道:“公孙兄弟说的有理,咱们倒不曾想过这一节,这么说你就是张良?他娘的,那姓韩的岂不是骗了咱们?”
    始皇帝见这三人拿出通缉布告,这才有些明白过来,这三人知道是知道,不过却当张良是个粗豪汉子,此时也懒得去跟他三人说话,只是向着张良道:“怎地?今夜只朕一人在此,你还不敢动手么?”
    “我不是陛下对手…….”张良默然片刻,将方才始皇帝招数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自觉便是田自慎三人无伤,与自己联手,只怕也接不下来,颇有几分沮丧之意,这才慨然开声道:“看来博浪沙之时,就算没有秦不周同护卫军士,我也有些莽撞了!”
    “既然你自知不是朕对手,此番又出来作甚?”始皇帝见张良竟不动手,略有一点诧异道:“难不成,你自知打不过朕,却来向朕投案么?”张良缓缓摇头,看了看地上赵霸魏曜二人尸首,脸上惨然一笑道:“张良虽不成器,却也知道生不受辱之意,今夜所来,无非一死!若要张良归案,来的也只是一具尸首!”说着却是向田自慎三人一指道:“不过他三人乃是不知世事,误走误撞到此,并非与我在博浪沙有心行刺相同,听闻陛下号令严明,既得博浪沙主谋,就请放他三人回去!”
    “哈哈哈!”始皇帝闻言仰天大笑,指着张良道:“你今夜自身难保,还要替他三人求情,真是好大的面子!”田自慎三人虽不甚明白两人说些甚么,却也听的出面前这人放自己三人不过,田自慎更是一脸不忿道:“张兄弟,怕他作甚,你看着像个读书人,功夫却是不差,咱们四个一齐上,难道还打他不过么!”张良回头向着田自慎笑了一笑,口气淡淡道:“田大哥莫要鲁莽,咱们只有四人,人家只怕万人也不止,你三人这就回去村里养伤,我自留在这里便成!能跟三位大哥做个朋友,也是张良此生之幸!”
    “好!”始皇帝见张良如此行事,却是双手一拍道:“既然你愿意以你换他三人,朕就成全你!”话音刚落,就听远处树林中传出一声轻咳来,始皇帝脸色一变道:“多事!”旋即向着张良道:“听闻你现如今也有几分功夫,待朕来试试看!”张良还不知始皇帝何意,就见他身影一动,却不使剑,双掌翻飞而至。
    “俺来助你!”田自慎三人中,以古冶谨伤势最轻,见始皇帝径取张良,知道此人功夫厉害,忍痛一摆双刺就要上前,张良却是掌势一拦道:“古冶大哥且歇着,待我先来会会再说!”正说话时,始皇帝掌风已至,虽不用宇宙锋,张良也不敢大意,九鼎道要经中九式掌法,以第一式原始反终最为熟稔,当下双掌一错,不敢硬抵,双掌回环而出,要就此卸开始皇帝掌上劲力!
    “好掌法!”始皇帝见张良掌势飘忽不定,虚实相应,同自己掌力一触即退,并不实接,也是赞了一声,身形一转,双掌连环邀击,越出越快,登时漫天掌影飞起,看的田自慎三人都是有些惊愕不已!张良方才见过始皇帝剑法,已知这位当世人主,武学中也颇有几分用兵之道,此时见了这掌影来势,也知自己身上功夫同他还相距甚远,因此不敢贸然进击,只是固守要害,凝视始皇帝掌势来路!
    “小心右手拳招!”张良挡了十余招,多少觉得已是看出始皇帝掌势虚实,趁他双掌交错,正待变招第八势时止则止,封住始皇帝双掌走势,蓦然听得树林中赵青叫了一声,心中忽的一动,已是发觉始皇帝掌势有异,这时止则止发出半招,全身内力急转,左掌已是半招周流六虚推了出来,眼前再觉一花,始皇帝左掌自右掌前闪过,只这一错,右掌陡变为拳,正是张良双掌时止则止之时一个破绽之处,好在他半途变招,左掌周流六虚堪堪封住这一拳,砰的一声拳掌相交,但觉一股大力疾冲而至,身形登时不稳,腾腾腾连退丈余,胸内气血翻涌,哪里还说的出话来,始皇帝也不乘胜而进,一拳得手,便站在原地,却是望着发声之处,脸色不悦道:“你再如此多嘴,休怪为父一拳毙了他!”
    “那你一拳毙了他好了!”赵青此时也再不隐身藏形,长身站了出来撅着嘴道:“反正你戎马一生,杀人无数,哪里还在乎这一个两个,他又是个通缉要犯,你杀的名正言顺!我自远远的找个地方,再也不回来就是了!总是你心中只有国家大事,哪里顾得上自己儿女心里所想!”
    “你!”始皇帝被赵青话语一顶,登时一脸怒气,手指赵青半晌,却又不知该说甚么,他一生杀伐决断,威权归于一人,何等尊荣?从来无人敢有半点违拗自己意思,可再这父子之情上,不免有几分柔弱之意,扶苏跟这个女儿,本就是他最为爱若珍宝的两个子女,扶苏身为公子,又读书好学,是个谦谦君子,多少还知道尊敬长上,只是少了些霸王之气,当国行事不够刚决,让自己有些心中不喜,可这个女儿素来蛮横霸道,最为骄纵,连封号都不要,只要做个自由自在之人!现下言语中明着袒护张良,让他也有些心下为难,再者他早已得扶苏密报,知道张良智谋过人,是个世间奇才,不然也不会弃剑用掌!
    “罢罢罢!女大不中留!”始皇帝瞧了赵青半晌,心里一软,到底是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甚为有些无奈,挥手一招,御舟上众人连忙将船撑到水边,始皇帝拔剑一跃而上,看着张良道:“既然有人护着你,朕便再放你一次,听闻你智谋过人,朕倒是想看看你究竟有甚么能耐,你这身武功么……虽是不错,可若要跟朕对敌,再练二十年或有一线之明!这三个蠢货,你自己带回去,好自为之罢!回咸阳宫!”一声令下,船上掌舵撑篙之人也都是宫中精锐,早已掉过船头,御舟如箭一般驾去,隐隐听着他在舟中吩咐道:“今夜之事若有人说出实情,朕必诛他九族!”
    张良也未料到始皇帝竟然就此而去,还呆呆站在那里,等到回过神来,气运周天,这才发觉并无大碍,倒是田自慎三人坐在地上,有些茫然道:“他娘的,这人走了,咱们岂不是又没船过海去了?”公孙笃却是回头瞧瞧张良,再看看远在水面上的始皇帝御舟,突然猛醒道:“人家说的,打过他手里那柄剑便让咱们上船,咱们这不是没打过人家嘛,还都个个带伤,若不是张良兄弟替咱们挡了一挡,再来几剑,咱们说不定跟那两个兄弟一样哩!”古冶谨、田自慎也知他说的是伤在始皇帝剑下,自戕而死的赵魏二人,古冶谨挣扎起来道:“说的对!这两个人也是好汉子,咱们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须得扛回去好生埋葬才对!等咱们养好伤,带足干粮再来寻船过海去!又不是非要他那一条船!”
    “你们还过海作甚?张良不是在你们眼前了么?”赵青见这三个莽夫至此都不知方才跟何人激战一场,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却也真怕这三个莽汉再来,到时候可就无人相救,势必同赵魏二人一个下场!田自慎也是一愣,猛的一拍脑门道:“着啊,找见张良兄弟,还过海去作甚?回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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