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可知道,若是你再不醒来,下一个献祭的,就会是我自己!二哥,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任何人,都是为了鬼族大计啊……”
    烛智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摆出了一副豁出去的表情,的确,他不是不可以玩弄计谋,来蒙骗过烛元明,但他心里清楚,即便是换取来短暂的平安,烛元明心中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会根除,对烛智渊来说,一旦失去了烛元明的信任,那么一切将失去它最初的意义。
    其实直到现在,烛智渊仍旧是在赌,他孤注一掷将真相说出来,便是赌烛元明不能在失去叶冰之之后,又在这个急要的关头来惩办自己,他始终觉得自己做的没有错,同时他心中也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二哥能理解他的苦衷。
    听着烛智渊的话,烛元明只觉得好似有一把钝了的刀子,在一刀一刀往自己心口上割。
    烛元明相信烛智渊说的每一句话,即使在被他欺骗过一次之后,可他还是选择相信,烛元明知道,那句“下一个献祭的,就是我自己”绝对不是一句虚言,他的三弟从小便总是为他考虑,这般偏激的事情,也绝对是做得出来的。
    但是烛元明相信,不代表他对烛智渊的做法能够认同。
    “够了!”
    低吼一声,烛元明打断了烛智渊剩下的没有说出口的话:“不要再说了!你的解释,我已经不想再听!”
    烛智渊见烛元明连继续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便知道自己这最后的一赌失败了,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烛智渊脸上登时浮现出一片死一般的灰白色来。
    “来人……”
    唤来侍卫的时候,烛元明刻意地低下头去,不让自己的视线碰触到烛智渊:“将烛智渊……带上重枷,押送到蛮荒道的黑牢之中永生囚禁,无本王的命令,任何人等……不得探视!”
    被烛元明传唤进来的侍卫初一听到这个命令,都齐齐愣住了,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只是当他们等了一会儿,发现鬼王仍旧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时,才意识到鬼王对于方才的命令,竟然是认真的。
    “不必押送了。”
    事已至此,烛智渊反而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神色,脸上那灰白的颓然神色也一点点的消退下去,只是他看向烛元明的眼神中,慢慢弥漫出一丝看透一切的死寂来。
    “二哥,我会在黑牢中,日日为你祈愿,惟愿你能带领鬼族,打出一个大好河山。”
    这句话说完,烛智渊对着烛元明深深地行了一礼,而后站起身来,也不需要人催促,直接扭头走了出去,这架势直把那些本应该押送烛智渊的侍卫看得愣了半晌,最后才反应过来,一个个赶紧追了出去——他们是这么觉得,好歹这是鬼王殿下亲口说的命令,就算是不能真个儿押送,可至少也要跟着走到地头才行。
    烛智渊离开昆仑,返回蛮荒道自行前往了黑牢之中自我囚禁,这些事情暂且按下不提,且说烛元明这边,在看着烛智渊离开之后,原本强自撑起来的气势,一下子垮塌了下去,烛元明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目光默默地扫过面前摆着的地形图,烛元明的心中,第一次生出“累了”这种感觉来。
    “殿下,皇子求见,您……见不见?”
    一位侍卫走到了房间外,小声地问道。
    房间之中静默了许久,才传出烛元明的声音来。
    “让他进来吧。”
    “是。”
    侍卫领命而去,不多一会儿,烛昊空便走了进来。
    “父王……”
    烛昊空自然是发现烛智渊带着一群侍卫离开了昆仑,但他并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父王究竟是否考虑清楚了,只是叫他现在什么也不问,就干坐在自己房间里等着,他也做不到,因此他便将心一横,亲自过来探问一下情况。
    “你想来问问,方才你三叔究竟为何突然离开昆仑吗?”
    自己儿子的心思,烛元明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因此便直接开口替他把心中想问的话问了出来。
    “儿臣的确是想来问这件事情的。”
    烛昊空见自家父王如此直截了当,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父王,儿臣方才所说的事情,您可是考虑清楚了……”
    “昊空,来。”
    听了烛昊空的问题,烛元明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抬起手来对着他招了招手:“来,坐到为父身边来。”
    烛昊空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是父王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反应,已经给了他一丝,于是他便听话地走到烛元明身边去,也席地坐下。
    “昊空,就在方才,你母后的残魂,从寄魂木中出来了,不仅仅是现身出来,我甚至还与她交谈了许久……”
    烛元明说话的语速,比平常慢了不少,语气中也夹带着往日少有的沧桑悲凉:“虽然我很早便隐约感觉到,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是不会欺骗为父的,可我从内心深处,当真不愿意相信,是你三叔杀死了你的母后这件事情。”
    “然而你母后残魂的出现,却让我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是我最为信任的兄弟,杀死了我这一生当中,最为珍视的女子。”
    烛元明说到这里,嘴角微微颤抖了起来:“冰之,你的母后她……为你我二人操劳了那么久,最后就连死,也是与我有关,昊空,真正对不起你母后的人,其实是我……”
    “如果不是因为我贪功恋战,当时鬼族就不会那么轻易被陷入到蜃海大阵当中,又因为我意气用事,将鬼族这一大摊子事情都甩给你的母后,自己陷入沉眠,你母后便因此而殒命……”
    “母后明明是三叔所杀,怎么会跟父王扯上关系……”
    烛昊空看着烛元明,不解地问道。
    “若是好端端的,你三叔又如何会对你母后出手……罢了,事已至此,即便是将过往恩怨都理清楚,又能有什么用,现在为父所思所想,不过是帮着鬼族渡过眼前这一道坎,而后带着你们迁徙到极阴之地,到那时,为父就将鬼王的位子传给你,以后这份江山,便要由你来治理,这个重担,也要由你来担负了。”
    烛元明说完抬起眼来,深深地看向烛昊空,看着自己儿子已经不再如当年那般带着一脸稚气,烛元明的心中,难得的涌现出一丝丝的暖意。
    “昊空,为父已经下令,将你三叔永生囚禁在鬼族黑牢当中,为父希望你不要再憎恨他,事情的起因,都在于我,所以我希望事情最终也终结在我这里,等到你继位之后,我的余生,将会陪着你母后的残魂一起渡过……”
    “父王!我做不到啊!”
    烛昊空听烛元明的话语中,一度带出了厌世的情绪来,立刻就着了急:“母后当年也曾多次说过,我不是为王的那块材料,父王,这鬼王的位子,您还是多当上一段时间吧,儿臣要跟着您学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您可千万别这么快就将这副担子搁在儿臣的肩膀上啊……”
    “呵……你这小子,着什么急。”
    烛元明见儿子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而急了眼,不由得浅笑一声:“放心吧,再把你们安然地带到极阴之地之前,为父是不会撂挑子的,只是你小子从今而后也不能再不务正业了,你要知道,自己肩膀上随时会压下来一副重担,外面这些族人的生死,到时候都会在你一念之间被决定,你记住了吗?”
    “父王,我知道了。”
    烛昊空轻轻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母后的事情虽然终于真相大白,他的心中却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感觉,心口处仍旧是沉甸甸的,虽然前一个包袱被推走了,却又有新的包袱压了上来,让他仍旧喘不动气。
    “父王,母后的残魂,好似并不能在寄魂木中得到修补,之前虽然我也说过这件事情,但是不知道你注意了没有……”
    父子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烛昊空突然想起这件事来,于是开口提醒烛元明。
    “你说的这件事情,我已经发现了。”
    烛元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仅是不能得到修补,甚至当她化形出来的时候,我还不能与她距离的太近,否则她的魂体就会产生动荡,而且我还发现,你母后的意识并不是特别清醒,方才我与她交谈了一小会儿,她便陷入到一种竭嘶底里的状态中去,任凭我如何呼唤都不会给我做出回应……”
    “是的,我上次见到母后残魂的时候,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叫母后真正地清醒过来,之前我还曾尝试过往寄魂木中灌输魂力,可结局还是以失败告终……”
    烛昊空一筹莫展地说道。
    “什么?失败了吗?那为何我方才尝试着往寄魂木中灌输进去一丝魂力,却被她吸收了?”
    烛元明一下子愣住了,看了看烛昊空,又低下头去看了看还被他握在手中的寄魂木。
    “莫非是因为……我体内的魂力,就是从她身上转移过来的,所以她才能够毫无障碍地吸收掉?”
    “也许就是这样啊!”
    听到父王朝寄魂木中灌输魂力竟然成功了,烛昊空脸上立刻露出一丝惊喜神色来:“若是父王能够给母后补充魂力,那么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母后就真的可以复活过来了!”
    交谈中的两人没有发现,窗外有一只细小的螟蛉,在吹拂过的风中轻轻抖动了一下翅膀,而后悄无声息地飞了起来。
    这只螟蛉,正是苗一一走之前给西陵雁留下来探听消息用的,不然她也不能放心地离开,此刻这只螟蛉探听完了消息之后,便退回到西陵雁身边去,将方才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都传达给了西陵雁。
    “啧……我还以为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静,想不到事情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
    在看完螟蛉传达回来的消息之后,西陵雁眉心微微一皱,不得不说,他对于这次这件事情的处理,有着一些失望,原本他以为鬼后死亡的真相,能够在鬼族当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可最终烛元明的选择,叫他懊恼之余,也不由得钦佩。
    因为烛元明的做法,显然是对目前的鬼族来说,最为稳妥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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