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你妈的,你他妈再给老子说一遍?”
    “能少说点废话吗。”程潜的眉眼满是不耐,他不屑,将书包丢在一边,“要打架就直说,我还想早点回家。”
    早点回家。
    听听,这是什么一句嚣张的话?
    “靠,你有种,我今天不把你弄残了,我张可力三个字反过来念,从明天开始,这个公司就没有你程潜这个人了!”
    程潜勾唇,不屑嗤笑。
    于是,晚上七点的小巷子里,是一场激烈的混战,拳脚相踢的动静夹杂着闷闷沉沉的吃痛声,以及,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血腥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在月色之下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五个人对一个,结果很惨——那五个人比较惨。
    程潜几乎是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把几个挑事的打趴下了,当然,自己也受了点小伤。
    军区大院出来的孩子,连枪都摸过,解决掉这种级别的废物,还不算什么。
    程潜打完以后,颇为嫌弃地擦了擦手和衣服。
    “就这种水平。”他实在是懒得看一眼,奈何地上躺着五个人太壮观,“也配和我打架。”
    评价完,也不忘嘲讽力max地丢下两个“呵呵”。
    张可力浑身都如被大卸八块,屈辱又不甘,内心气极,却再没有底气和他单挑了。
    程潜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真是浪费时间。”
    他打算拿起书包走人,手却在触及到书包带子的那一瞬间,顿住。
    角落里,还站着一个女生,很矮很小,几乎快要与朦胧的夜色融为一体。
    月光都落进了那一双因为害怕而发抖的眼眸里,水盈盈的。
    原来,他们几个人打架,挡住了她回家的路。
    女生大概十四五岁左右,满脸稚气和青涩,她规规矩矩穿着校服,规规矩矩背着书包,马尾辫,眼睛,瘦瘦的,白白的,小小的,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眼神里全都是不安的恐惧,手还紧紧攥着书包带子,额头上密密麻麻地渗出好多汗。
    胸口的校牌上,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着三个字,“陶星纯”。
    女生的名字叫陶星纯。
    程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就当做没有看见,懒得理,只是拿起属于自己的东西。
    地上,乌压压躺着一群皱眉吃痛的人,四仰八叉的,姿势各异,不过,唯一相同的是,都抱着脑袋,胸或肚子,咧嘴喊着疼。
    程潜:…。。
    他背上书包,准备离开这条小巷。
    等一下。
    哪里有问题。
    他的注意力和观察力一贯灵敏。
    本是不打算管的,却临时改了方向——逆着月光,朝女生走了过去。
    因为他发现,她的手里拿着手机,而上面的号码,赫然是110。
    她想报警。
    程潜靠近,女生的腿也跟着一软,她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不过,身后就是一堵破败的水泥墙,无路可退。
    “把手机给我。”
    程潜冷声开腔。
    其实他真的没有打算威胁她的意思,但好像,也仅仅是他单方面以为而已。
    女生不动,他自己便伸手去拿。
    结果,程潜没有想到,她下意识地做了一个保护自己的动作——举起刀,直接往他的手腕处划了一道。
    错不及防。
    程潜连五个人打他一个都没有流血,却败在一个女生的美工刀下。
    那一刀很用力,划开的口子很深,殷红的血瞬间就蔓延开来,手腕处如同绽开了一朵骇人的花。
    陶星纯在周末的时候有美术课,因为下课太晚,走夜路怕遇到坏人,所以习惯性拿一把美工刀。
    在此以前,从来没有出过事。
    直到某一天,她遇到了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黑色口罩,看不清面容的男生,很高,很瘦。
    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因为他打架闹事,而且浑身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还想抢她的手机。
    但,陶星纯其实也并没有要伤他的意思,就算是美工刀在手,她也没那个胆子啊。
    只是,只是…。
    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气氛凝结,温度骤跌,本就凉飕飕的夜晚,变得愈发鬼魅危险。
    程潜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我我我没有报警,你你你不要打我。”
    陶星纯太害怕了,她的眼眶红红的,眼睛里也湿漉漉的,口吻颤抖,差点都快哭了。
    程潜:…。
    “算了,你走吧。”
    他不大会和女孩子计较,而且,还是这种又怂又胆小的初中生。
    哪怕她划伤了他。
    女生听到这句话,似乎是暂时停住了呼吸,她大概是没想到他就这么要自己走了。
    “谢,谢谢你!”
    她反应过来,紧紧握着带血的美工刀,甚至还磕磕盼盼地和他说声对不起。
    程潜:…。。
    直到现在,他才想明白,那会儿,陶星纯大概刚刚经历过校园暴力,所以对任何人都是充满防备和恐惧的,尤其是当时的他,根本就是非常危险的形象。
    谁会不害怕。
    陶星纯抱着书包,一溜烟儿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程潜低头,看了看手腕处的伤口,很奇怪,说疼不疼,血却一直在流。
    他随便扯了张餐巾纸止血。
    然后,又听见巷子口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陶星纯离开还不到一分钟,便用悬着眼泪,抱着书包跑了回来,她一直跑到程潜眼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程潜:…。
    干什么,又不怕死了?
    “哥哥,你能打架,你帮帮我。”
    陶星纯扬起一张犹然带着慌乱泪痕的脸,对着他,脱口而出。
    程潜顿了顿。
    帮她?
    没兴趣。
    哪怕是被叫了哥哥。
    不帮。
    细长的眼尾流露出不耐的情绪,“我为什么要帮你,让开。”
    程潜单肩拎着书包,态度冷漠,口吻事不关己。
    他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也不喜欢多管闲事,尤其是女生的事。
    “因为…因为我真的害怕。”陶星纯双手合十,非常诚恳地微微鞠躬,“求求你了。”
    …。
    然后,程潜这才看见,在巷子另外一边的尽头,有一个东张西望的男生。那男生的五官很尖细,尖嘴猴腮大概就是为了他量身打造,瘦且矮,还有点驼背,眼神处处都透露出算不上褒义词的“机灵”。
    陶星纯指了指,“就是他,他总是…总是跟着我。”
    “和我有关系?”
    她咬咬牙,一张惨白的脸愈发看上去皱巴巴,“求你帮帮我吧。”
    程潜:…。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直接走掉。
    而是任由女生牵着他的衣角,朝着那个男生的方向走过去。
    月亮缓缓地挪动着运行轨道,散落明明灭灭的皎洁,书上说,月亮本是不会发光的。
    太阳系很神奇,谁知道,下一秒能够发生什么事?
    或许,哈雷彗星会撞地球,或许,宇宙黑洞吞噬掉星系,又或许,有另外一个恒星消亡。
    无人知道。
    “你,你别过来了,我真的不喜欢你。”
    “我是有男朋友的,他就是我男朋友。”
    纵然分子和分子之间铸造了一个神神秘秘的世界,而那个女生的颤抖的声音,却是真实发生且存在的,就这么钻入了程潜的耳朵里。
    她连撒谎都不会,假到一听就可以揭穿。
    王宏杰咽了咽口水,一脸的不甘心,“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他叫什么名字?你不是说过,你不谈恋爱?”
    “我…没有骗你,他真的是我男朋友。”
    当程潜知道陶星纯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竟然是想笑的。身边那个矮矮小小的女生,本是没有任何过错,却心虚如做了坏事一般,指着王宏杰,“所以,请你真的不要再跟着我了。”
    程潜禁不住开腔,口吻凉凉,“…你这么说,真的会有用?”
    王宏杰看看她,又看看他。
    陶星纯感到意外。
    气氛静默,只剩下冰凉的月色,和斑驳笼罩着的氤氲。
    算了。
    这已经是程潜今天不知道说的第几遍,算了。
    他伸出手,骨节如玉,根根修长,他的手指穿过她的手指,一个宽大而温热,另外一个,却是冰凉且颤抖着的。
    很明显,陶星纯一僵,甚至是想挣脱开的,只不过,碍于想摆脱掉那个尾随着她的男同学,她只有硬着头皮,被他牵着。
    手腕处的血液依然不断地渗透出来,缠绕于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心,血腥味从缝隙里,一点一点地在蔓延。
    他就这样牵住比他矮很多的女生,迈着一双长腿,直接略过王宏杰,将他那错愕震惊的眼神无视得彻底。
    人和人的对比还真是鲜明。
    等到出了巷子,走远,程潜忍不住对陶星纯说了一句话,“你挺会找的。”
    挺会找人帮忙的。
    女生很警觉地盯着他,眼睛里依然夹杂了恐惧,然后,她的手抖了一下。
    因为自己的衣角竟也沾染上了他的血迹,温热的,湿润的,浓浓的血腥味,令她觉得很害怕。
    哦,是呢,他在她眼里,其实也是不良少年,刚才还打群架来着,没比王宏杰好到哪里去。
    陶星纯还从未见过这么触目惊心的血,更没有想到程潜会主动牵她的手,这次,她连谢谢也没有说,挣脱开他的手,转身就跑——就和逃命似的,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他的额头瞬间垂下了好几根黑线:…还真是翻脸不认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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