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与同时代的其他中国城市一样,都缺乏楼房。人民党在长江沿岸的几大城市都修建了新式住宅区,不仅充分利用了城市空间,增加了城市居民的容量,兴建的城市上下水系统以及供电系统,大大提高了城市居民的生活质量。如果不牵扯土地所有权问题的话,这可真的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这些娘们真的是翻天了!若不是人民党在这里一味纵容,哪里会有这等事情!”士绅们纷纷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情绪。
    “这些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这还有羞耻么?”
    “一群女人自己居住,这算什么事情?这是什么风气?!”
    更多针对具体问题的抱怨指责在政协会场里面越来越多的出现,从女性工作到女性放脚,从女性上学到女性住房。再后来就是女性干部、女性武警、女性警察,所有火力集中在女性解放这件事上。
    陈独秀不想掺这趟浑水,这群“老爷”的德行他也清楚,真的面对一群举着扫把冲杀过来的女人,他们第一反应绝对不是迎头而上,而是扭头就跑。
    不过陈独秀的思路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就听见有人大声说道:“要我说,蔡先生在浙西也没有太大错。规矩就是规矩。就看咱们安庆,浙西那边大约和咱们安庆是差不多的,不管管行么?”
    这话立刻得到了一众人的支持。当然,没人敢说杀人是对的。没人爱杀人,地主士绅和人民党在这点上都是一样的。地主士绅喜欢用杀人来恐吓别人,但是真的让他们动手杀人,他们一定会假手于别人。人民党这次以刑法来判决蔡元培,就是堵住了这条道路。
    安庆政协的这些人都看过与浙西审判有关的新闻和戏曲,人民党不以是否亲自动手为标准,而是区分主犯从犯,主犯量刑从重,从犯揭发同伙的犯罪行为后可以获得减刑。这可是坏了满清时代的规矩。满清时代虽然也讲“杀人偿命”,可偿命的往往不是主谋,那些实际动手杀人的家伙往往是替罪羊。如果主谋背景强硬,弄几个倒霉鬼来充数,给个交代就行了。
    然而浙西大审判则明确告诉百姓,谁策划杀人谁就得以死赎罪。安庆士绅当然知道人民党说到做到,他们才不肯以身试法。不用多讲什么,这些政协的家伙态度是空前的一致,“我看那新闻里面也说的清楚,好多坏事都是下头的人借着蔡先生的名头干的。这怎么能把罪责给推倒蔡先生头上去?人民党也知道蔡先生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就靠这来判处蔡先生死刑,这的确是大大的不公。我们应当联名上书,为蔡先生求情!”
    一个花白胡子的政协委员激愤的说道:“蔡先生对陈克有过大恩,当年若不是蔡先生鼎力相助,陈克到了上海怎么可能有人相助。我听说还是蔡先生尽力游说,严复才收了陈克做弟子。现在陈克得势后,就对蔡先生痛下毒手,这……这还是人么?”
    这话立刻就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陈克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欺师灭祖么!这在文人士绅眼中,这才是真的必须明正典刑实施死刑的大罪。
    在群情激愤中,也有人不安起来,“这么说是不是稍微有些过了?”
    立刻有人怒气冲冲的反驳道:“怕什么?言论自由了!我等一不**,二不发布仇恨性煽动言论。就事论事的说几句话就犯法了?人民党做得,咱们就说不得?”
    激动的士绅中立刻有人用更大的声音喊道:“正是如此!他们人民党不是要**制么!天天吆喝的宪法里头不也要保护言论自由么?他们若是要因为咱们说了什么就抓人,就来抓我好了!我倒要看看人民党到底在法庭上怎么判我!”
    “正是!”“正是!”
    一片赞同声中,安徽政协里面洋溢着保卫人民党宪法赋予给解放区人民的言论自由的气氛。每个人挺胸抬头,表情或坚定,或悲壮,真真有宪法卫士的风骨。
    陈独秀当然不知道“歪楼”这个网络名词,不过他的感受和那些试图认真讨论帖子,但是发现整个讨论早已经离题万里的回帖人一样。而且最神奇的是,这个帖子经过一番讨论后,总会看似莫名其妙的又跳回主贴讨论的内容。
    不管怎么抨击人民党,对人民党的政策有何种不满,最后士绅们都以“蔡元培不该死”为收尾。对人民党的每一种不满,最后都转化成蔡元培不该死的理由。
    这讨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不敢否认蔡元培亲自下达杀人命令这个事实之外,在士绅们看来,蔡元培所作所为都是有理由的,甚至是有非常正确的理由。蔡元培以“整顿秩序,肃清乱象”的出发点很好,把事情搞糟的则是下面那些执行者。若事情能如蔡元培所预期的执行下去,就绝对不会弄成后来的惨状。
    除了给蔡元培已经干过的事情进行分析辩护之外。还有一些士绅又对往事提出了种种假设。
    “若是浙西那边没有那么激进,做事多余地方上协商,怎么会把蔡元培先生给逼到不得不动用肃反的法子?”
    “这不是讲民主了么?浙西那些人嘴里吆喝着民主,做事的时候怎么就不民主了?仗着人多势众,强行土改,不出事反倒是奇怪!”
    这帮政协成员里面也有读书比较多的,立刻有人喊道:“那叫多数人的暴政!我看严复先生的书里面写过!”政协里面的人平时说起严复,都是直呼其名。有人从严复的书中挖到了可以利用的内容后,严复立刻又被冠以先生之名了。
    政协里面思路比较清楚的立刻就将这些总结起来,“蔡先生也是被逼的,浙西的事情,浙西那些人也不是没有责任。他们一意孤行,反对民主,反对协商。实施多数人的暴政。人都是有脾气的,蔡先生不是没说过反激进主义!这些人就是激进主义。”
    “不错!此事双方都有责任!”这个观点立刻得到了几乎所有政协成员的明确赞同。
    有了基本的共识,这帮政协成员就发挥自己的特长,开始从道德上“审判”此案。最后集思广益整理出了一个思路出来。整理完毕后,政协成员们就郑重的把一叠文稿交给陈独秀,希望大学问家陈独秀能够把这个整理成文章发表。
    政协成员充分表示了他们是如何尊重陈独秀的人品、能力、学问、地位,认为陈独秀绝对能够代表整个安徽的真实想法。即便是外面电喇叭里面传出女性反对者的抨击声,这些政协成员依旧认为自己这些人是能够真正代表安徽民意的。连“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言语也都蹦出来了。
    核心思想就是一个,陈独秀好好干,加油干。以陈独秀的个人名义发表文章,大家都会支持陈独秀言论自由的权力。如果人民党对陈独秀有所不利,安徽政协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在这番空话中,唯一一个比较有建设性的建议是,既然安徽的印刷厂控制在人民党手中,有可能遇到印刷的问题,那些文章不妨在上海这些地方发表。一来可以不遭受那么多阻碍,二来也能让安徽的观点被全国了解。即便是人民党在安徽的时间最长,安徽并不是只有应和人民党的声音。
    陈独秀当然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他们急切的想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且与平时一样,这些家伙们总要把别人推上风口浪尖的前线。安徽政协的这帮人也不是没有自己尝试过,结果是遭到了群众的迎头痛击。屡次尝试,屡次失败之后,这些人都明白自己是做不了这些事情。就只能转而求助更强有力的人。
    敢公开为蔡元培求情的人,自然得有足够的名声。无名之辈这么做的话只会得到自取其辱的下场。并不是遭受人民党的侮辱,不管名声大小,人民党根本不在乎文人。文人受到的侮辱来自文人集团内部,“不知天高地厚!”“你算老几?”这是文人看到别的人时的第一反应。振臂一呼八方皆应,可不是对任何人都一样。
    所以陈独秀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此时政协的人不招在南方名声赫赫的陈独秀,还能去找谁呢?让陈独秀感到不妥的是政协人员提出的这个章程,整篇内容除了臆测之外,根本没有关于事实的内容。
    就陈独秀听到的这些内容,安徽政协像是变身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讲了一个故事,其中的各种人物心理,人物行为,都是安徽政协这帮人设想出来的,所只行为也都是他们对各种资料与安徽发生的事情的裁剪组合。经过这么一番创造,并且对这一切来了一个说理后,安徽政协最后给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命名为蔡元培。
    即便陈独秀并不太反对政协这些人的观点,也不同意杀了蔡元培。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么做也未免有些过份。因为陈独秀是真的想救蔡元培,而安徽政协的这些人并不在乎蔡元培本人的生死,他们要表达的是自己对人民党的不满而已。这与陈独秀所想表达的事情是大有不同的。
    想到这里“诸位,在上海发表文章,我倒是有些渠道。不若这样,我也和安徽联系,一面在上海发文章,一面在安徽发文章。但是各自写各自的,多通通气,却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若是能在安徽与上海同时发文,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就人民党的这个作派……”政协委员们面露难色。
    “我去找安徽这边负责的人说,正如诸位所说的那样,既然人民党主张言论自由,我等怎么可能说话的权力都没有了?”陈独秀答道。
    政协委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目光中都是为难,好不容易有人开口了,“却不是不能说话,只是说话之后会被刁难。”
    “天下大不过一个理字。诸位若是直说利益,自然容易激起强烈的矛盾。但是我等这次是讲的道理,讲的是不要再多杀人了。若是道理讲的对,我们有什么可怕的?”陈独秀也并不想一味支持政协的所作所为。虽然获得解放的女性们做事比较过分,不过也没有只允许政协骂人,别人不能回嘴的道理吧。
    见蔡元培态度坚定,这些政协成员交谈了一阵,也都表示了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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