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次两次提出等待的战略,最后等到了上佳结果,那叫做运气。如果每次都在等,结果都等来了上佳的结果,那只能说明韦泽的判断非常正确。雷虎提出了一个问题,“都督,你说过,有如意的算盘,有不如意的现实。你能不能说一下如意算盘要做到什么程度呢?”
    到了此时,韦泽也不想再瞒着大家,他坦然说道:“如意算盘么,我只是想推进到咸海以西。得到与伊朗交界的传统中国地区。而且我们既然救了奥斯曼帝国,那么我希望我们的某位同志能够成为喀土穆总督。”
    军委的同志们互相交流着视线,这下很多事情都能说通了。阮希浩有些如梦方醒的问道:“都督说的这位同志是李维仁……帕夏同志么?”
    “嗯……如果他能在普列文活下来,我认为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选。”韦泽表示赞同阮希浩的想法。
    “还有没有接下来的计划?”雷虎不想再蒙在鼓里,从韦泽这里一段一段的听着未来计划,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
    韦泽继续说道:“如果前面的算盘能打响,我就会修两条铁路,一条是我们早就向奥斯曼帝国建议过的巴士拉到伊斯坦布尔的那条铁路,另外一条则是从中亚走伊朗,进入奥斯曼帝国的铁路。”
    未来计划到这个地步,军委也觉得未来几年不会闲着。阮希浩连连点头,“那都督的意思是让奥斯曼帝国来求咱们么?”
    听了这句话,不仅韦泽很满意,军委成员也都纷纷点头。阮希浩一下就把韦泽的策略执行层面说透了。阮希浩倒是觉得有些不足,他继续问道:“若是奥斯曼帝国不肯求咱们怎么办?”
    “奥斯曼帝国不肯求咱们,咱们靠自己也能达成这些目标。求人不如求己,顶多是多费点事而已。但是换个角度来说,咱们已经这么强,奥斯曼帝国不来求咱们,它又要去求谁呢?忍耐是一种美德,学会等待是一门技术。老祖宗孙武反复讲,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韦泽讲述着自己的做事方法。若是年轻的时候,谈起这些难免会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到了现在的年纪,韦泽只感觉很累。这些经验说起来简单,真执行起来就需要知己知彼,知己知彼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美国从1870年之后成为世界第一大工业国,而美国成为北大西洋主导者是在二战后,期间的过程用去了七十年的时间。中国人口众多,想达成突破难,突破之后大势已成,整体速度相对更快。即便如此,韦泽也怀疑自己是看不到中国称霸世界的那天。他能做的仅仅是在台子上一层层的堆积土壤,认真夯实。想到这样艰苦漫长的过程,韦泽自己都觉得有些意气消沉的感觉。虽然他现在还不到45岁,对于一名领导者而言正是青年期,可韦泽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
    在面对中亚这种决定中国未来的战略方向上,韦泽还能带着军委去做决定。在日本这种对中国国运已经没有影响的地区,韦泽只是把把关,具体工作都交给负责此事的同志去做。从制度上讲,这是必须完成的步骤。可韦泽还是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些开始倦怠了。
    李新这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是没办法理解韦泽的感受,在上层看来并不拥有决定性意义的日本,对年轻的评估团队来说却是大事。这是他们第一次得到了授权,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评估小组里面干涉派的意见成了主流。大家都想在日本的纷乱局面里头干些什么。李新当然知道韦泽的态度,可他也才三十多岁而已,讨论着讨论着,李新也觉得在日本多做些什么并非不合适。
    直到亚洲司的研究院周大刚提出了一个问题,“大家觉得这次日本内战真的能解决日本的问题么?大家真觉得这次内战之后,日本就会安定下来么?”
    立刻就有人回答:“内战结束之后,胜利者总得喘口气吧?喘口气的时候自然要安定一段。”
    周大刚坚持着自己的观点,“那只是无力继续闹,和安定有什么关系?我家在山区,闹洪灾的时候若是水一股劲的冲完了,那反倒好。若是半路遇到塌方,起了一个湖,那就更危险。河道不恢复,那个湖年年闹。就跟伤口化脓一样,若是有股脓憋到身体里面,那就没完没了。”
    这道理很正确,大家都能理解。只是大家暂时不清楚周大刚到底想说什么。
    周大刚说道:“我觉得这次的日本内战也解决不了问题,问题只可能憋得越来越大。咱们若是搞的太过份,只会让日本更警惕咱们。日本两千年来爆发了很多次内战,可日本还继续存在。这一次的内战毁灭不了日本,日本依旧会继续存在。既然如此,我们没必要让明治政府认为我们的目的是要毁灭明治政府。为什么之前我们那么大力支持虾夷共和国,并没有让我们和明治政府之间变成死敌,那就是因为明治政府知道我们的对手是英国而不是明治政府……”
    这么充满历史感的话并没有得到掌声。很明显,大部分年轻人都是血气上头,想在日本的内战中大展拳脚。年轻人特有的言论喷涌而出。
    “明治政府又怎么样,我们说收拾他就能收拾他……”
    “消灭明治政府对我们来说又不是难事!”
    ……
    没等这傲慢的发言说完,更没有等这些发言发酵,李新打断了这话,“我们有没有能力推翻明治政府是一码事,我们的目的是不是要推翻明治政府那又是另外一码事。既然中央并没有决定推翻明治政府,我们做出让明治政府感觉威胁到他们存在的行动就是本末倒置。”
    即便是外交部长亲自发话,这帮同志也只是感到了失望而不是服气。不过即便是外长李新出来定调,同志们也没有完全服气,这年头以德服人并非是主流思想,中国的崛起靠的可不是自己的仁德,而是强悍的军力。有同志问道:“李部长,我们这么做会不会让日本觉得我们怕了它?”
    李新冷笑一声,“呵呵,日本有没有觉得我们怕了它,我不知道。不过我很想知道,如果中央觉得我们外交部试图主导中央的政策,那我们外交部会是什么下场。”
    年轻人意气风发热血上头,按照李新从韦泽那里听来的评价,“年轻时候都有这个过程”。不过有这个过程并不等于就可以一根筋的拗到底。因为拘泥于某种妄想而站在原地不动,那不叫坚持,而是固执。固执导致的结果只可能是落后。
    李新的话让这帮年轻人暂时闭嘴了,对于韦泽都督领导的中央,他们还是有最充分的敬畏。周大纲的建议在得到李新支持之后变成了外交部的对日本行动的基础,“那些日本商人能出多少钱,我们就卖给他们多少武器。至于萨摩藩的未来,让他们自己折腾去。明治政府肯出钱,我们也卖武器给他们。这件事只限于一个商业行动,不要成为一个政治行动。”
    韦泽对外交部的报告很满意,这符合了韦泽近期对世界的看法。从19末世纪到21世纪,被消灭的政权很多,被杀光的地区还真没出现过。即便以美国的残酷,印度安人也没有被彻底杀光。不管怎么说,人类已经进入了新时代。残暴固然无法避免,绝对的残暴已经不再是主流了在这个时代,谁能占据更高的道德制高点,谁能拿出更有道德的一个体系,谁就能占据更大优势。
    “就这么办吧。”韦泽做了决定。
    在大隈半岛的小根占,萨摩藩的藩士跪坐在西乡隆盛对面,“大人,商人已经确定,中国卖了武器给我们。”
    西乡隆盛的眼睛微微眯起,“中国提出什么要求了么?”
    藩士答道:“中国只是要求现金交易,不接受任何欠款,不接受抵押。”
    西乡隆盛皱了皱眉头,“只有这点要求么?”
    藩士答道:“到现在为止,中国只提出了这点要求!”
    不仅西乡隆盛感到怀疑,其他的与会者也并不太相信。中国曾经与幕府有过合作,还插手北海道的事情。若是从日本的角度来看,中国必然会更深入的介入日本的局面。现在中国表现出的老神在在的模样,他们是想做什么呢?等着明治政府与萨摩藩打得同归于尽,然后在日本背后插一刀么?
    这份担心也没有能维持太久,如果任由局面如此发展下去,在中国对日本背后插刀之前,萨摩藩也就被明治政府给干掉了。明治政府已经开始大肆抓捕萨摩藩的军校生,这些军校生是西乡隆盛准备在未来革命中干掉明治政府的骨干力量。
    西乡隆盛认为现在并非起兵的最佳时机,参加推翻幕府的戊辰战争之后,西乡隆盛学到了忍耐的意义。萨摩藩面对强敌一直忍耐,等到局面成熟,一举就把不可一世的幕府推翻了。至少在西乡隆盛眼中,明治政府的“倒行逆施”无疑是在走幕府的老路,他现在只是在等待整个日本都起来反对明治政府。当整个日本都起来反抗的时候,推翻明治政府的机会也就成熟了。
    只是明治政府远比幕府聪明的多,大久保利通可不是用表面的服从就能糊弄的人。运走萨摩藩军火库的武器弹药,抓捕军校生,都是在挖萨摩藩的根基。这种事情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西乡隆盛现在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就看着自己的根基被摧毁,要么就趁着根基尚在的时候起兵反抗。
    这是个欲沉默而不能的时代。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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