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元夜琴瑟喧喧,花街灯火阑珊处。小桥头上人来人去,脚挤着脚,桥下流水哗哗,有花船经过,上面立了公子佳人,岸上的人纷纷朝那来来往往的花船投去羡慕的目光。
    这花船有数十艘,虽然不大,却胜在小巧玲珑。城中有公子愿博佳人一笑,包下一艘船,与美人同游。
    未因已经来到河畔,看见了那顾清河已经等候在桥头。
    她知道今晚顾清河有行动。
    但是,她趁此机会,造了封假信给顾清河。
    来之前,顾清河收到一封信,信中说:
    今夜成事之后,他想放一盏花灯,邀她一同。
    如此,给趁他们机会,顺便再制造些什么巧合,促进他们的感情。
    不多时,莫鸶出现。
    “你怎么来迟了?”顾清河看见他,皱起眉,“可是任务出问题了?”
    莫鸶眉头不展,只是应道:“嗯,耽误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封文书,递给她。
    顾清河接了过来,却见他手上有血迹,问:“你受伤了?”
    “嗯。”他低下眼。
    顾清河疑惑,他的武功现在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况且那商宜身边跟着的护卫也不过是泛泛之辈,他怎么会受伤?
    “今日的花灯祭很多好看的花灯,你喜欢哪一种?我们去选一盏。”顾清河先按下心中疑云,想到他的那封信,自然是先去选一盏灯。
    莫鸶抬起眼,似乎有些诧异,于是道:“都可以。”
    “方才我看见桥头处有一盏荷花灯,放河里应该很好看。”顾清河指了指不远处的花灯,正要过去,“你在这里等我。”
    莫鸶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潮,眼中暗潮涌动。
    去买了灯,顾清河用手托着灯回来了,对他道:“现在我们去坐花船吧,把这盏灯放在河里。”
    “好。”莫鸶点头。
    未因与荼翎躲在暗处悄悄观察,她转头对立在她身后的荼翎说:“待会他们上了船,我就施法让船晃动。等着看吧,嘻嘻。”
    “你在天界常干这些勾当?你这手法很是熟练啊。”荼翎在一旁说道。
    “小仙不才,曾经用这招撮合过苍梧神君。”未因颇有些得意,不禁眉飞色舞的扬起脸。
    河水波光粼粼,闪耀着花灯映照在水面上的光。莫鸶负责划船,船桨在水中搅起阵阵水声。
    顾清河点亮花灯,慢慢的放进水中。她传承祭司的术法,对着花灯施了祈福的术法,然后对莫鸶道:“你可有什么心愿?今日良辰美景,一并许了吧。”
    莫鸶看着河中大大小小的花灯,眸中忽明忽暗,说:“好。”
    顾清河侧着脸看他,见他神色郑重,高挺的鼻,明亮的双目,在这夜色中异常的耀眼。
    正在这档口,未因突然在岸上施了法术,他们所坐的花船开始摇晃。
    顾清河立在船上,一时重心不稳,将要跌入河中。
    莫鸶忙丢开手中的浆,挽住她的腰。二人面对面,几乎要贴在一起。看着这一幕,未因十分满意的收回法术。
    “郡主。”莫鸶松开了手,侧过脸去,不看她。
    荼翎看着这场景,不由得看了身旁站着的人,道:“待他们大婚之后,便尘埃落定,你便可回去了。”
    “自然。不过,我这也算间接帮了陛下的忙,帮你化解了南冥的瘴气,可有何答谢啊?”未因笑笑,伸出手来,问他讨要酬谢。
    荼翎见她这会换了一副面孔,伸出手来拍落她的手,道:“我不怪你给我找麻烦,你却来问我要酬谢,我看你是被凡尘蒙了心吧!”
    “小气鬼!”未因哼了一声,“不给就不给。”
    荼翎却是笑了:“鬼?你不知我是冥王吗?”
    “冥王陛下竟如此吝啬,小仙从未听说过。”未因牙尖嘴利,嘲讽他道。
    荼翎见她如此耍懒,只得摇摇头,伸出手,从掌心变出一朵鲜艳殷红的花朵来。
    “这是……”未因惊讶地看着这花,没有叶子,只有盛放的花朵,长得极为妖冶。她在冥界见过,那忘川河畔开得绚丽。
    “这是冥界的曼珠沙华,我手中的这一朵,被我施了法,可永不凋谢,送你了。”荼翎说。
    “好吧。”未因在心里嘀咕,果然是个吝啬的冥王,只送个花,不能用不能吃,算了,她就看在他那宫里那寒碜样,勉为其难的收下吧。
    她拿着那花,在鼻尖嗅了嗅,有股奇异的淡香,与它那夺目的外表倒是有种莫名相配的感觉。
    忽地想起,佛经记载有“曼珠沙华,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她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真是送花也不送个吉利点的,看在冥界只有这一种花的份上,却还是把花用法术封印进袖中。
    正当两人说话的空当,却见那顾清河与莫鸶下了船。
    梁珂带了几个人堵在桥边,神色阴鹜。
    “你怎么在这儿?”顾清河问。
    梁珂并不看她,只将手中刀剑指向莫鸶,说:“他今日必须死。”
    顾清河看着他,手掌握住了袖中藏着的短刺,不懂声色的说:“为何?”
    “方才他来行刺商宜,我正巧在与商宜谈事,他刺了商宜一剑,拿走了军火图。我正巧要求这张图,上前拦住他,却不料他如今武功了得,与我交手竟丝毫不落下风。”
    顾清河伸手拦住梁珂的剑,道:“这是我给他的任务,他只是听我调遣罢了,何必为难他。”
    梁珂冷笑一声:“为难?他明知道你我的目标一致,谁得了那地图都是一样,他却不放手。他若是没有问题,那如何说得通?”
    “此事,我会仔细调查。”顾清河说。
    梁珂仍旧不依不饶,继续说:“若真是我多疑倒也罢了,他却在与交手时,对我下了杀手。我与他向来无怨,何以如此。”
    顾清河瞥了旁边的莫鸶一眼,他却并没有争辩的意思。
    梁珂伸出手来,那掌心乌黑,看伤痕的样子,不似她教的武功。
    见顾清河沉默,梁珂趁机将剑挥上莫鸶的脖颈处。
    眼见那剑端已经削落了莫鸶的发丝,一只雪白的手伸出来死死抓住那剑。两方力量相抵,剑刃上滴下血来。
    顾清河神色冷漠:“他是我淮安王府的人,清理门户不劳你动手了。”
    梁珂看她如此坚决,便也收回了剑,说:“罢了,你的手……”
    “无妨,今日别过,若此事真有蹊跷,世上便没有他这个人了。”顾清河留下这一句话。
    回了淮安王府,莫鸶一路无言,他知道该来的迟早会来。
    顾清河走在前面:“为何不辩解?”
    他在后面说:“即使辩解也无用,人只相信自己心中相信的。”
    顾清河转过身来,眼中却含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也许你说你没有二心,我就会相信你。可现在,你如此说,我该如何说呢?”
    莫鸶直视她的眼睛,似乎要看穿她的想法,他此刻倒不明白她的意思,问:“郡主?”
    “今日,你做的很好。作为一个死士,就是要绝对忠于他的主人。你没有把图交给梁珂已经足以说明你的忠心。”顾清河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却不知道,原来她心中是如此的想法。
    “可是……”她话锋一转,眼中突然锋芒毕露,“你的武功到底是从哪里习来的?我记得我并未教过你其它的武功。今日梁珂的伤,不像是淮安王府的功夫!”
    莫鸶忙道:“郡主恕罪,那功夫是我在校武场与别人切磋时学会的,未曾想竟然郡主起了疑心。”
    顾清河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说:“我暂且相信你的话。不过你今日伤了梁珂,他与我情分非浅,你却伤了他,你自己去领罚吧。”
    “是。”莫鸶低下头。
    淮安王府刑罚自成一套。
    接下来,他便免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了。身上本就有伤,又再经受一次严刑,幸苦他还能吃得消。
    夜晚,借着烛光,他掀开自己的衣服,细数身伤的伤痕,已经多得数不清。那些是刀伤,哪些是鞭伤,他早已分不清。
    他只是想活下来,其它的想法或许有过,但他甚至不敢去细想。
    拿出伤药涂抹在伤口上,闭上眼睛,他的眼前却又是她的脸。
    她走之前,对他说:“你若再伤他,你便不要留在淮安王府。”
    她留给他的话,是这样的。
    如此,他便笑了,是了,他们情分非浅,从小青梅竹马。而他莫鸶,不过是她捡回来的一个死士,死士怎么能够反过来伤了主人呢。
    死士是没有感情的,也不应该有,无论伤痛也好,愤怒也好,都不是一个死士该拥有的东西。
    只要顺从主人的命令就好了。
    凡间时光飞逝,距离茯苓公主和亲之日已近。
    那宣国太子也主动前来羌国拜访,以表诚意。顺便,将他那位未婚的妻子也接回宣国。
    此番,羌国举国共庆,欢迎宣国太子来羌。
    满朝文武皆在王宫接见。
    只见那宣国太子乘一辇车,在车上打盹。待辇车停至大殿外,才伸伸懒腰,从车上下来。
    本来,未因作为茯苓公主,被软禁在兰鸾殿不得出来的,可是这宣国太子点名要见他未来的太子妃,于是皇帝才让她亦在列等候。
    她只道这太子架子倒是十足,等得十分无聊,于是便打起了哈欠。待那太子进了殿,看清他的真容,她的睡意顿时全无。
    这清逸的眉眼,面若桃花的样子,哪里是宣国的太子,分明就是她认识的苍梧宫神君穆何。
    她差点就要喊出他的名字了,可碍于这满朝官员,一时间憋在嘴边,眼睁睁地看他从她面前经过。
    他完全没注意到她,只客气地对皇帝行礼。顺道在寒暄两句:“见过羌皇,父皇让我代他向你问安。”
    “你我将要结为姻亲之好,不必客气。”羌皇坐在龙椅上,气质雍容,十分大度的说。
    “听说羌国公主姿容无双,不知现在何处啊?”他提起了茯苓公主,眼睛四处张望。
    羌皇立刻笑道:“小女正在你太子的左侧等候多时。”
    他便将眼睛向左看去。却见到未因和顾清河并排站着,眼神似乎在她们二人间徘徊,待他仔细打量了二人的装束,很是肯定地对未因笑了笑。

章节目录

星河迢迢月未歇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银河有寄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银河有寄并收藏星河迢迢月未歇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