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蔓蔓所下第三步棋,她给检察院提供了一段手机视频,记录了常雨泽开枪射击张锋的瞬间。她同时提供了一份书面口供,证明常雨泽故意开枪射杀张锋。
    因为这段视频以及殷蔓蔓的举证,检察院把该案退回公安局,要求公安局补充侦查,重新确定犯罪性质和罪名。如果常雨泽不能提供更有力的证据反驳,依据这段视频及殷蔓蔓的举证,很可能会认定他是故意伤害罪,再严重点就是杀人未遂罪。
    范丽第二天就来到归德,她在常雨泽的住处跟他一起观看殷蔓蔓提交的视频证据,她的手机像素很高,拍得比较清楚:
    视频中,常雨泽手握手枪,枪口正对前方。
    “不要这样!常哥!”视频中传来殷蔓蔓的惊叫声,视频画面开始抖动,显示她内心的恐惶,身体颤抖。
    常雨泽不为所动,脸色“狰狞”,缓慢举起手枪,枪口有些偏移,他的身体有点晃动,有微微弯腰的动作。
    摄像头很快从他身上转移到张锋身上,由于殷蔓蔓距离张锋过近,只能拍摄到他上半身。
    摄像头与张锋的距离飞速拉近,“不要!”殷蔓蔓的尖叫声响起来,正是她奋不顾身推开张锋的瞬间。
    画面里似乎能看到一缕疾速穿过的红光,“呯”的一声枪响,似乎还能听见子弹穿透身体时发出的“噗”声。
    摄像头缓慢转向,显示殷蔓蔓慢慢倒下,里面传出张锋从楼梯上摔倒滚落的声音。
    摄像头固定下来,正对着楼梯的一角,过了片刻,殷蔓蔓哭声顿起,视频就此中断。
    范丽已经看过多遍了,每看一遍都让她心头沉重一份。
    这段手机视频是原始视频,没有经过剪辑修改,是真实无误的,物证鉴定中心已经鉴定过了。不过,鉴定中心认为这段视频应该是不全的,前后部分似乎应该还有内容。
    殷蔓蔓说这段视频是她惊惶之下摄录的,因为当时她也受到枪伤,后来到医院忙着疗伤,就把这段视频忽略了,直到现在她才想起这段视频。
    对于她这个说法,检察院只能接受,她只要证明这段视频是客观真实的就足够了。
    原先公安局提交的结论是常雨泽与张锋发生争执,导致枪支走火误伤张锋,这段视频完全推翻了公安局前期的侦破结果。
    范丽有点沉闷的说:“雨泽,你知道我看了这段视频是什么想法吗?有点难过。以前我坚信你是枪支走火误伤张锋,虽然我也知道这个借口站不住脚,可我还是坚定的相信你,可能你是在激愤之下失手开的枪。
    但是看到这段视频,我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这段视频给我身临其景的感受,我怎么看都是你故意枪杀张锋。我不知道你在开枪前跟张锋说些什么话,不知道他是如何激怒你的,我只能看见你开枪之前殷蔓蔓惊叫两次,她的两声惊叫都没有惊醒你,你还是不可救药的开枪了。”
    “我当时跟张锋没有发生激烈的争吵,是我自己情绪失控了。不过我并没有杀死他的念头,我只是想射伤他,教训教训他。其实我想把他的那个东西打烂。”常雨泽说出他的真实想法。
    “你的想法很残忍啊,你认为你的枪法就那么准?你不是枪口顶着他打的,你跟他还有一两米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你的枪口稍稍变动一厘米,射击部位就会错一两尺,人的身体就那么大面积,射击点错一两尺就可能要人命。
    这可是一条人命啊,雨泽,张锋再恶劣,他也罪不该杀,即便他有死罪也论不到你去杀。
    唉,我都赖得批评你了,你还没有吸取去年开枪的教训啊。
    张锋是不能说话,如果他能说话,你认为他会说你只是开枪射伤他吗,他一定会咬定你要开枪杀死他。现在视频出来了,你怎么证明你当时只是开枪伤人,而不是杀人?
    知道吗雨泽,你现在不是要争取过失伤害罪了,而是故意伤人与杀人未遂的差别。”
    常雨泽苦笑说:“我确实只想伤人,而不是杀人,我没有杀人动机。”
    “你认为法官会否采纳你的话吗?张锋与徐虹有过奸情,这既可以是你射伤他的动机,也可以是你杀死他的动机。现在不仅有视频,殷蔓蔓还举证你故意枪杀张锋。这个人证太关键了,因为她是唯一目击证人,还是受害者,她指证你就形同受害人张锋指证你。
    再看视频,在你开枪的瞬间,她竟然奋不顾身的推开张锋,按照她跟张锋的悬殊身份,她这个壮举只能用‘大爱’两字形容了。我觉得这个女孩子很不简单。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她在你这个案子里是什么状态,你对她是什么观感?”
    范丽感到殷蔓蔓的举动有点怪异,她手里既然掌握这么重要的证据,为什么不早点提供出来呢?如果她一早提供出来,徐虹不用千辛万苦替张锋维权了,常献义和市公安局不用煞费苦心隐瞒证据说服张锋的亲人了,她这一个证据就证死了常雨泽。
    相反,她一开始表现非常大度,甚至宽恕了常雨泽对她的误伤。她这个举动让常献义和宋腊梅老两口深受感动,以致于都产生错误观念,认为这个案子唯一的绊脚石就是徐虹,只要能消除徐虹的影响就能摆平这起案子。
    没想到殷蔓蔓关键时刻使出大杀招,让这起案子大逆转,让他们全盘皆输。如果她是有意为之,她的心机太深沉了。徐虹与她比起来,反倒可爱多了,因为徐虹的性格比较直白和执着,想什么,做什么,都有迹可循,始终如一,不会变易变更。
    常雨泽并没有因为殷蔓蔓提供证据和指证他杀人而对她恶评,他诚恳的说:“在这件事上她没有什么过错,有错的只是我。当我拔枪准备教训张锋时,她努力劝阻我,整个过程她都是劝我不要犯错误。我感觉她这样做的目的是怕我再跟徐虹发生冲突,我认为她对我没有恶意。
    她能原凉我对她的误伤,我相信她是诚心诚意的。至于她前期隐瞒对我极其不利的这个证据,我觉得她可能想置身事外吧,或许初期她在这起案子上还是偏向我吧。”
    范丽也希望常雨泽的观感是正确的,她不认为殷蔓蔓与常雨泽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殷蔓蔓毕竟是一个商人,一个外国商人,生意人更推崇和气生财,即便她与徐虹感情深厚,也不至于她会为张锋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去跟常雨泽为难,她不会不明白常雨泽的社会背景有多么雄厚,如果与常雨泽为敌,对她在中国的生意没有好处。
    范丽决定约见殷蔓蔓,看能不能让她有所让步,这起案子已经没有多大悬念,势必会进行法庭审判,她只是希望能尽可能减轻他的罪名,无论如何也不能向杀人未遂的罪名上靠拢。
    范丽约殷蔓蔓到一家咖啡店相见。雅致的房间内,范丽一袭蓝色长裙,婉约沉静之少妇;殷蔓蔓身着五彩斑斓的长裙,扎着长长麻花辫,雀跃奔放如怀春的少女。
    两人还是亲密无间的样子,范丽由衷夸赞殷蔓蔓的美丽明快,殷蔓蔓则毫不掩饰的表达对范丽的仰慕之情。
    两人的话题慢慢从美容和养身归结到案件上,话题也慢慢严肃起来。
    “你现在突然抛出来这样一个重磅证据,把我们都打个措手不及。呵呵,你有这样的证据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呢?害得我们做了许多无用功。”范丽不再掩饰她对常雨泽的立场,直接以“我们”来说。
    “范姐这样说是认为常雨泽无罪了?我做的不对了?”
    “不,我始终不认为常雨泽无罪,他滥用枪械,误伤张锋,造成重犯,毫无疑问这是犯罪,已经构成刑事责任。但是你知道,毕竟我只是常雨泽的上司,不是他的近亲,他的命运他的亲人最关心。他的爸妈都不希望看到儿子犯案入狱,所以才会发生以前那些事情。
    我不是批评你,你做的很对,给警方提供真实的证据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不过,你前期表现非常宽容,两位老人对此非常感激,可是你这次突然来一招狠的,两位老人都受不了,现在天天以泪洗面,哪敢再奢望保全常雨泽了,只求他轻判而已。”
    “我也不想这样,宋阿姨人很好,我不想让她太难过。我当初给她说我可以原谅常雨泽对我的误伤,我是诚心诚意的;但是我也向她明确提出过,张锋受到的伤害常雨泽必须承担责任。我现在还是这样说,我可以谅解常雨泽对我的伤害,但是张锋所受到的伤害他得承担责任,因为我无权决定他人的决定。”
    “唉,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也是善意,不想让宋阿姨太担心。只是你前期没有出示这样的证据,让两位老人有很大期待,现在你突然提出这个证据,两位老人产生巨大心理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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