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立于永福宫门外,在他之前,则是一片烟波浩渺,其中人影卓卓,狼奔豸突,偶有接近者,却无法突破最后一层烟瘴,继而身形远去,不知所踪。
    忽而一道紫光闪过,那烟瘴骤然两分,萧贱自其中走出,神色严峻,紫剑横空,道:“你令此处空间错乱,便是为了阻住这五万禁军,以便郭树临行事?”
    缘拍了拍手,笑道:“正是,我功力虽然减退,但让人迷路,倒勉强做得到。很好,萧颜果然没有食言,拖住了你,你现下已然来晚一步。”
    萧贱咬牙切齿,道:“速速让路,不然我可不会念兄弟之情。”
    缘侧过身子,温柔笑道:“我本无意拦你,请随意。”
    萧贱冷哼一声,身形一晃,飞奔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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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极中郭树临一指,只觉浑身无力,靠坐于地,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大玉儿急忙将他抱住,意图以体温为他取暖,但皇太极阴沉着脸,猛然用力,将大玉儿推在一旁。继而他站直身子,对郭树临怒目而视。
    他已察觉自己体内异变,不仅是脏腑,更涉及灵魂。
    他感觉一切都在变得冰冷。
    因为这冷,他的血流慢了下来,他的心跳慢了下来,他的思维慢了下来。
    但唯有某种欲望变得火急火燎。
    他察觉到活人的气息,那血管里流动的泊泊声响,那撩人心魄的温暖胴体,仅仅凭着这些感觉,他得到了一个结论:
    咬破身后亲人喉咙,吸光身后至爱鲜血,他将品尝到人间至高无上的美味,自此之后,世上再无一物能与之相比。
    这欲望冲击着他的理性,令他慢慢变为魔鬼。
    若是常人,只怕早已屈从于欲望,变成魔鬼了吧。
    但他则不然。
    他是世上最为强大的帝国之主,有着世上最为坚强的心。他能控制这欲望,压抑这魔鬼。
    郭树临冷笑一声,道:“你还在等什么?从无人能抵抗这等诱惑,速速吸干你老婆孩子,服从于我,我让你体会人间极乐。”
    皇太极声音沙哑,道:“你就这点本事?我当真高估你了……我的禁军……你对付不了……你除非将我杀了,不然……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你死无全尸。”
    郭树临面目霎时惨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了半晌,又咬牙道:“你不听我的,我就吸干你老婆,你儿子,让你尝尝孤苦伶仃的滋味。”
    皇太极突然一阵眩晕,后退两步,勉强站住,脑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察觉到自己阳寿本就将尽,郭树临刚才将他化为怪物,反而替他延长了寿命。但此事本不在天数之内,已将天纲扰乱,纵然他逃过郭树临之手,只怕对于他自己,对于大清,都绝非幸事。
    他下定决心,他要做一件事,他一直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他蓦然回头,拉开床帘,张开嘴巴,向着床上女子咬去。
    那女子面白似鬼,披头散发,但却是眉角间依稀是个美人,见到皇太极向她扑来,毫不躲闪,反而迎上前去,与皇太极相拥在一起。
    皇太极口中的尖牙顺势刺入女子脖颈,鲜血流出,将那女子白衣染红,那女子浑若不觉,将皇太极牢牢抱住,指甲几乎入肉生根。
    “姐姐——”大玉儿见此场景,不由惊声尖叫起来,但她怀中毕竟抱着福临,因此也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将自己的姐姐活生生地咬住。
    皇太极并未尝到任何美味,反而满嘴尸体恶臭,但他并未有丝毫嫌弃,闭起双目,细细体味。
    他只觉身子浮起,飘至一片杳杳茫茫之处,在一片霭霭薄雾之中,一名艳极无双的女子悄然而立,似在等候某人。
    皇太极缓缓落地,信步而行,来到那女子面前,托住那女子双手,道:“宸妃,朕来了。”
    那女子抬起一双妙目,深情凝望皇太极,凄然道:“妾……困于此处……等了您许久,只道已今生无望……谁知……谁知……终于等到了皇上……”
    皇太极轻抚她秀发,脸上写满爱意,道:“朕……早有感觉……你身子虽在我身旁,但你的灵魂却在别处,我一直知道,也一直想让你解脱……但朕舍不得……舍不得让你离去,哪怕只是一具无魂之躯,朕也想在你身边,为你梳妆,现下……朕……终于如愿了……”
    宸妃早已哭成了泪人,她咬唇道:“皇上,我灵魂困于此处……有一只大虫子,不停来此吞吐云雾,将我囚禁,你现在来了,只怕也……走不了了……”
    皇太极笑道:“不打紧的,朕也已是非人之躯,现已将你体内怪虫尽数吸入体内……你我相聚之处,其实已是在朕体内,朕盼着与你相聚,同游黄泉,那朕……便再无遗憾……”
    宸妃破涕为笑,投入皇太极怀中,但随即抬起头来,露出困惑表情,道:“那我妹妹和我侄儿呢?你就这么抛下她们?”
    皇太极摇了摇头,道:“朕相信她们都是大福之人,尤其是临儿,身具帝王气运,定能逢凶化吉,好了,时候不早,朕的身躯撑不住了,你我这便离去吧。”
    宸妃挽住皇太极臂膀,道:“皇上,妾这些年糊里糊涂的,其实好生想念皇上,现下可有说不完的话,想对皇上倾诉……”话语渐轻,两人身躯也随之消失在薄雾之中。
    永福宫中,香闺之上,皇太极与宸妃相拥而卧,身子僵硬,两人间再无一丝声息,屋内余人望着这一异景,均不知所措,一时竟忘记了动弹。
    适才,皇太极将宸妃体内尸虫连同血液吸入,尸虫与血毒互相交战,竟两两相灭,皇太极与宸妃体内诅咒同时解除,但也没了生机,就此离世而去。
    便在此刻,屋内骤然闪现一人。郭树临始料未及,怒吼一声,刚要逃走,但一道紫芒将他穿胸而过,钉于墙上,紫芒继续延伸,化作数道枷锁,将郭树临牢牢缚住。
    萧贱于郭树临面前站定,沉声道:“郭树临,你所做所为,已是十恶不赦,我这便要替天行道,你还有何话说?”
    郭树临面目狰狞,怒道:“那罗刹人……没拦住你?……我是汉人,杀这满清猪狗,又有何错?等我当上了满清幕后之主,等若令满清变为汉人领土,只需明朝向我称臣,自此天下后皆听我号令,哪里还会有战事?你们这些鼠目寸光之辈,哪知我心中大志?”
    萧贱摇了摇头,道:“你被血毒迷心,失了理性,已然不可理喻。我便送你解脱。”
    刚要动手,小鸿雁忽自一旁出现,颤声道:“萧……郎……郭少侠他……此举只怕……并非本意,我们怎生想个办法,将他一身邪功除去?”
    郭树临见鸿雁现身,越发愤怒,吼道:“什么萧郎?你是我妻子,你想帮外人,来与我作对,当真是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等我恢复神功,定要将你们这一对奸夫**碎尸万段。”
    鸿雁柔声劝道:“树临……你先冷静下来,我与萧贱已无旧情,现下……只是师徒关系……我知你所作所为,是被邪功迷心所致……还请稍安勿躁……”
    话未说完,郭树临蓦然将她打断,神色温柔,缓缓道:“鸿雁,是了,我刚才脑中混乱,不知自己作为,你们要为我医治,我自然乐意配合,你先放了我,再做商议,如何?”
    他若是始终状似癫狂,萧贱还没准真信了他,但他此番忽然转变,太过做作,萧鸿二人皆非无知小儿,如何能被骗?萧贱长叹一口气,道:“鸿雁,即便他当真受体内功法蛊惑,但这功法已然与他合二为一,无法除去,你如姑息,想必会为祸更甚。”
    鸿雁沉默片刻,嗫嚅道:“但树临他……一生悲苦……能不能饶他性命?哪怕他成了废人,我也会照顾他一生。”
    萧贱沉思许久,忽而笑道:“好吧,你之心愿,我又怎会违逆?”
    说罢,他随手一拍,正中郭树临额头。
    郭树临身上本已电锁缠绕,这一拍之下,那电锁骤放光芒,雷芒闪耀。郭树临浑身乱颤,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囔,似羊癫疯一般。
    鸿雁心下焦虑,向萧贱望去,但见他神色平静,只能强自忍耐,静观其变。
    那电芒逐渐收敛,但那雷索却逐渐往郭树临体内嵌去,令其肌肤犹如绘着一副青蛇纹身一般。须臾,那电芒消失,纹身也随之不见。郭树临头颅低垂,没了声息。
    “萧郎,你做了什么?”鸿雁以寄灵显化探知郭树临体内变化,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问道。
    萧贱神色疲惫,声音沙哑,道:“我将阴阳之力注入他体内,使之融合化雷,这雷亟造成了无数时空混乱,使他肉身各处穿梭时光,有的回到过去,有的前往将来,不断轮回,我将过往时刻挑选出来,重新组合肉身,现下他已回到邪功练就之前……”
    鸿雁心中敬畏油然而生,道:“那你……岂非能令人返老还童?”
    萧贱苦笑一声,道:“非也,我无法算得如此精准,实际上重组之后,他全身无力,与幼儿无异,且再无恢复之望。”
    鸿雁低泣一声,道:“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多谢于你。”
    萧贱默默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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