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此言一出,多尔衮及杨嗣昌尽皆大惊,多尔衮呆了片刻,出言道:“这……鸿雁仙子……不知柳才女与您有何仇怨,为何您要取她性命?”
    鸿雁刚才听鲁管仲与萧贱一番吹捧,已然确定萧贱身份,又听得柳如是与萧贱结为夫妻,自己一番苦心,尽数付诸东流。心中怨恨愤怒,已达于极点,是以不管不顾地提出此等要求。此刻听多尔衮出言询问,更如火上浇油一般,当即冷冷说道:“我瞧着她不顺眼,不行么?我就这么一个要求,你不答应,一切免谈。”说罢,她不再言语,身形也渐渐淡去。
    多尔衮与杨嗣昌面面相觑,互相商量了几句,始终不得要领,只好悻悻回到大堂之中,满怀心事地坐回席间,闷头喝酒。
    余人见两人神色凝重,皆以为两人谈崩,于是又喝了一会儿酒,虞姬见众人闷闷不乐,于是再度携众舞女上场,开始献舞,酒席间的气氛稍显活跃。
    蔺希桢忽然打了个哈哈,道:“咱们可别光顾着喝酒,冷落了客人,郭盟主先前想要一睹柳使者芳容,藏獒使者并无异议,柳使者,那就只好请你上场,让大家一饱眼福了。”
    郭树临对这柳使者长相并无兴趣,但想起鸿雁嘱托,于是点了点头,装出兴趣盎然的样子,道:“如是有劳柳使者啦。”
    柳如是嘻嘻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先前还假装不认识我。”说罢,她风姿绰约地走到场中,将手摸上面纱,道:“如是献丑啦!”
    她将面纱一掀,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庞出现在众人面前。
    郭树临哪想得到这位柳使者竟是这等绝色?他虽对鸿雁痴情,但毕竟亲近美色是少年天性,当下目不转睛,张口结舌,将柳如是细细端详。
    柳如是向萧贱做了个鬼脸,得意地笑了笑,似是在反驳萧贱刚才对她‘姿色平平’的评论。但见萧贱毫无反应,不由心下着恼,于是向郭树临风情万种地一笑,道:“郭盟主远道而来,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一曲《鹊桥会》,便算我聊表心意吧。”
    说罢,她向虞姬使了个眼色,虞姬当即会意,脸现微笑,双手抚琴,曲风一转,变得委婉缠绵起来。
    柳如是长袖舞动,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的身躯轻柔至极,有如微风拂柳,玉手划过空中,似有星光闪烁,裙摆飘动,带起阵阵清香,莲步轻移,过处无不生辉。
    她朱唇轻启,唱道:“天有织女,青丝零落,千回百转,绕肠揪心。地有牛郎,黑眸殷切,千世万世,刻骨铭心。星辰为河,天地为堑,纵爱期期,不得相见。亿万青鸟,感念此情,化身虹桥,连接两心。星移斗转,春去秋来,千年之约,终得相见。白首不离,至死不弃,情动上苍,永结同心。”
    她边舞边唱,歌声动听至极,仿佛春水流动,可使万年冰雪融化。众人如痛饮美酒,酣畅淋漓,只想沉醉于歌声之中,一觉不醒。
    一曲结束,万籁俱寂,似乎连老天也痴迷此乐,驻足回味。
    郭树临再度将眼前女子与鸿雁比较,但这次却惊讶地发现,两女几乎不相伯仲、难分高下。鸿雁胜在神秘莫测,此女则更为亲和可人。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蔺希桢首先带头鼓起掌来,随后余人似乎得到传染,尽数响应,过不多时,喝彩声,拍手声响成一片,经久不息。
    一片喧哗声中,郭树临仿佛听到鸿雁幽幽地叹了口气,其中蕴含了无限惆怅。但细听之下,此叹息却又好像从未出现过。
    柳如是学街头卖艺人士,唱了个喏,随即再次瞥向萧贱,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萧贱本听得入迷,见她这等神态,立即回过神来,无可奈何地拱了拱手,表示认输。
    蔺希桢待众人掌声间歇,爽朗一笑,道:“多谢柳使者与圆圆姑娘精彩绝伦的合演,同时也要感谢郭盟主的到来。我们此次眼耳享福,全是沾了他的光,让我们举杯痛饮,喝他个不醉不归。”
    说罢,他举起满满一杯酒,豪爽地往口中一倒,竟然全不换气,将那酒一饮而尽。
    众人见状,不甘示弱,纷纷效仿,开怀畅饮起来。
    郭树临随着众人喝了几盅,微觉醺醺醉意,蔺希桢再次出言道:“我们这次请郭盟主前来,可是费了老大劲啦!要不是先前中原武林领袖先与他剧斗一番,我们再趁人之危,与他车轮连战,只怕无论如何也请他不动,饶是如此,我帮执行使者也败于他手。这等少年英侠,老夫这辈子都没见过。”
    郭树临虽然性子稳重,但毕竟少年心性,加上蔺希桢武功盖世,位高权重,此番话在他口中说出,份量自是极重。而且在座诸人既有本朝重臣,又有异国亲王,还有绝色佳丽,更关键的是,他的心上人鸿雁也在旁倾听。是以不由得心下得意,飘飘欲仙。
    蔺希桢忽而叹了口气,道:“可惜的是,为了请他前来,我们武圣轩将整个中原武林都得罪遍啦!日后相见,只怕要兵戎相向。如此一来,郭盟主身为中原武林领袖之一,只怕要里外不是人。我们虽然不惧挑战,但也不想让郭盟主难堪,只好偃旗息鼓,就此退出中原,终生不再踏足。”
    郭树临本来对武圣轩行事颇为反感,但先前观赏了柳如是的绝世舞姿,再得蔺希桢连番吹捧,加上此刻酒意上脑,一时间豪气干云,拍着胸脯道:“蔺先生无需担心,这一切全是误会,等我见着顾掌门他们,自会替你们辩解,届时大家化敌为友,其乐融融,岂不甚好?”
    蔺希桢恭恭敬敬地一揖,道:“有郭盟主一番话,我就放心啦!届时寻仙盟会召开之时,还望郭盟主给我们武圣轩留一席之地,在下自是感激不尽。”
    郭树临连连保证,甚至赌咒发誓,表示自己定会为武圣轩洗脱误会,争取席位。蔺希桢面露喜色,又是一顿恭维,郭树临听得心花怒放,只觉蔺希桢亲切至极,仿佛是多年好友一般。
    忽然之间,他想起一事,懊恼地一拍脑袋,道:“糟糕,我忘啦!我本来要去道理书院,请那里的学士写一篇寻仙檄文,但现下时日无多,只怕是来不及了。”
    蔺希桢笑道:“我还道什么大事,郭盟主根本无需担心。莫说此刻有杨大人与钱先生两位文豪在此,便是鄙人,也是天启年间的举人。写篇檄文,自是毫不费力。”说罢,他命婢女拿来笔墨,大笔一挥,瞬间写就,接着他将檄文递给郭树临,道:“郭盟主,请过目。”
    郭树临粗粗看了一眼,见那字龙飞凤舞,甚是遒劲,内容更是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登时放下心来,连声称谢。之后蔺希桢又派了几位丝衣使者,对郭树临轮番敬酒。郭树临终于不胜酒力,醉卧不醒。
    蔺希桢露出一丝得意笑容,向几位丝衣使者嘱咐几句,那几位使者听得连连点头,接着抬起郭树临,出得厅堂,消失在走廊尽头。
    郭树临睡了不知多久,期间做了无数怪梦,有时梦到自己登上高台,俯瞰众生。有时候又梦到自己跌落深渊,为众人唾弃。还有无数人对自己不停说话,其中有鸿雁,有杨天辰,有蔺希桢,有柳如是,还有萧藏獒,皆言辞激烈,显得情绪极是激动。但郭树临听了半天,不知所云,终于过了许久,郭树临如坠云中,浑身大汗地自睡梦中醒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温馨舒适的卧房之内,屋内香气缭绕,令人心旷神怡。但他只觉得头痛欲裂,挣扎着坐起身子,随手一摸身旁,竟摸到了一个光滑细腻的小手,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忙向身旁望去,只见一名年轻女子正靠坐在他所睡床铺之旁,衣衫凌乱,面色安详,似乎正在熟睡。
    他掀开被子,低头望去,发现自己只穿着贴身衣物,而且并非自己原本那套,登时慌了手脚,一摸胸前,冰钻幸未丢失,稍稍定了定神,细细打量那名女子。
    这一瞧之下,他更是大惊失色,原来这名与他近在咫尺的女子,正是花镜月。
    他左思右想,不明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轻轻拍打花镜月,并叫唤了几声,花镜月动了动睫毛,悠悠醒转。
    花镜月一见他醒来,立时面露复杂神色,红着脸低头道:“盟主,您醒了,我这便服侍您穿衣洗漱。”
    郭树临忙摆手道:“花女侠,不劳烦你了。我有一事相询……我记得我昨晚被武圣轩抓走,带入一幽静花园,怎会现下身在此处?”
    花镜月骤然抬头,咬着嘴唇问道:“盟主……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郭树临见她神情凝重,不由心中打鼓,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当真……什么都不记得,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花镜月皱起眉头,叹气道:“那好,我便相信你这一次,我自会将我所知之事尽数说出,希望能让你恢复一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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