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角蛑身子一震,从回忆中醒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果然便是萧贱。”他心下思忖。
    “真灵割裂的感觉怎样?”剑灵戏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萧贱站起身子,动了动自己的手脚,说道:“很奇怪,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我只觉真灵割裂之前的事情便如做了场梦,而唯有现在无角蛑的身份才是真正的现实。”
    “正是如此,真灵割裂最终的目的便是让你放下一切,重新开始。现下你之前的记忆与情感已然深藏真灵深处,即使偶尔想起,当也不会对你造成太大困扰。”剑灵道。
    萧贱笑道:“剑灵兄,多谢你了。”
    剑灵哈哈一笑,道:“无妨,我借着你真灵割裂时造成的紊乱,已然寄附于你真灵空间内,也算是得到了些小小好处。”
    萧贱闻言,几乎喷血,怒道:“你这家伙居然趁人之危,难不成你想夺舍不成?”
    剑灵颇为委屈地说道:“你怎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过是孤独寂寞,想找个人做伴罢了,你如不愿,我搬走便是。”
    萧贱听其言不由衷,刚想出言驳斥,但转念一想,如其真有加害之心,之前自己身为无角蛑之时便可下手,也无需等至今日了。想到此处,萧贱长叹一声,道:“既是如此,那你便住下吧。不过这般一来,以后要用到剑啸之时,只怕你也无能为力了。”
    剑灵道:“谬矣,剑啸之声本是真灵之力,我随时可以唤出,之所以震剑发声,不过是因为剑乃兵器之首,自古便有斩邪之能,故而以之为媒介。你如需要我以剑啸助你,只需以武当凌空铸剑之法铸剑,我便可以剑啸震魂。”
    萧贱自从李道一处习得御剑心法之后,便问鲁管仲要来银粉铁屑,平素以内力操控,使之浮于周身,迎敌之时便能聚粉成剑。这御剑心法精微奥妙,习得之后可自行运转,且对于内力消耗却不大,加之萧贱本身内力深厚,是以丝毫不觉疲累。听剑灵这般说法,便放心下来,点了点头。
    “现下你已找回记忆,以后有何打算?”剑灵问道。
    萧贱向杨龙儿三人方向望了望,笑道:“我现下闲来无事,还是继续保护这两个小妮子吧。这李仲槃虽然精明能干,武功高强,但毕竟不是这么多道姑对手,我将三人平安护送至令狐九剑处,也算了却一段故人之情。”
    剑灵古怪一笑,道:“这杨襄儿似乎对你颇有意思,你不如顺水推舟,做杨天辰女婿得了。”
    萧贱打了个冷颤,道:“算了吧,我刚刚脱离苦海,可万万不想自找麻烦。”
    他思索了一会儿,在怀中掏了掏,取出一根银针,在脸上迎香、四白、睛明等穴道扎了几扎,过不多时,他所扎部位开始变形,有些地方鼓起,另一些则凹陷,整个人与本来面目看起来大相径庭。
    其实他这针上涂有剧毒,与毒角蟒所吐毒针系出同源,若扎于常人身上早已毙命。但他乃仙人之躯,故这些毒素仅仅使得皮下组织皱缩,改变形貌,究其原理,只怕乃是当今肉毒素注射整形之鼻祖。
    此毒针乃武当不传之秘,只因武当虽以名门大派自居,但毕竟身在江湖,偶有情形需使毒暗杀,这毒针便能派上用场。也是李道一中了尸虫,神志不清,连武当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一股脑儿地传给了萧贱。
    萧贱改变了自己形貌,又将头发挡于面前,自觉毫无破绽。刚想离去,忽然想起自己答应杨襄儿要找些吃的,于是身子一晃,从窗户翻进了高塔之内。
    此时天色已晚,塔内众道姑大半皆已休息,萧贱速度极快,落地无声,悄然自塔顶向下行进。偶遇守卫,便以身法闪过,守卫竟毫无知觉,如是乎,他一边走,一边寻找厨房所在。
    这塔每一层都有十余个房间,除了道姑歇息的卧房,便是禅堂。每一间禅堂皆供奉着那无脸观音,萧贱在细小的烛光下凝神注视,发现这观音与那七杀神君虽相貌迥异,但不知为何,两者皆有同样气质,似乎均视天下苍生如无物。
    他接连下了六层,并未发现厨房,刚想放弃。忽然间,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似乎正是他中机关之前所吃糕点,不由心中一动,循着香气前行。没走多远,便发现那香气发自一禅堂之内。他运起天眼神通,并未发现禅堂内有人,于是一闪身,便进了禅堂。
    他一进禅堂,立即便看见那禅堂观音像前放着一个小盘,盘中堆着各色糕饼点心,立时大喜,也不管是否会遭遇天谴,一把将糕点放入怀中,转身便想离去。
    便在此时,他耳中传来细小咀嚼之声,此声极轻极慢,似乎发声之人生怕别人听见,故而细嚼慢咽一般。他仔细辨听,发现此声发自供桌下方桌布之后。
    他登时心下生疑,但毕竟艺高人胆大,一时也不忙离去,听了半晌,猛地一掀桌布,向供桌下方望去。
    只见一身穿黑色道袍的年幼道姑,正蹲在供桌之下,瞪着一双大眼,怔怔地望着萧贱,而她手上则拿着几块桂花糕,嘴巴里还不知嚼着什么。
    萧贱曾在供奉七杀神君的房间内见过此女,知道她叫作雪莲,似乎知晓七杀神教不少内情。当下心生一念,出手如风,登时封了那道姑数个穴位,紧接着将那道姑一把抱起,身子一晃,已然自窗户翻出,几个起落,回到了杨龙儿三人身旁。
    杨龙儿三人等得望眼欲穿,心下焦急,忽然眼前一花,萧贱骤然现身,怀中还抱着一名年幼道姑,不由皆感到莫名其妙。
    杨襄儿悄声问道:“萧……无叔叔,你找到吃的了么?”
    萧贱心道:“我如性子变化太大,只怕她们心下生疑。”于是“哼”了一声,将那道姑往杨襄儿身上一扔,道:“自然找到了,喏,便是这道姑,她一身细皮嫩肉,快吃吧。”
    道姑神志未失,一听此言,登时吓得面如土色,一双眼睛露出求恳之意,不停望向杨襄儿。
    杨襄儿怒道:“这当口了,还在开玩笑。”紧接着将道姑轻轻放于地上,轻声安慰道:“别害怕,无叔叔逗你玩呢。”
    萧贱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糕点,递给杨襄儿,道:“这小道姑不学好,偷观音的贡品吃,我以德报怨,为免她受到责罚,便顺手牵羊,将她掳了过来。”
    杨襄儿三人早已饿得狠了,于是纷纷取过糕点,放入口中大嚼起来。杨龙儿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向小道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姑面容凄苦,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音,只好闭起眼睛,抿起嘴唇。
    萧贱伸手一拂,登时解开小道姑穴道,恶狠狠地说:“不许呼喊,不然便杀了你。”
    小道姑长出一口气,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喊……我法号叫作雪莲,是无相观音投胎转世的肉身,那贡品本是为观音准备,因而……因而刚才也不算是偷吃贡品……”
    “观音转世?”萧贱等人一听,均吓了一跳。
    雪莲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慢慢站起身子,向着萧贱鞠了一躬,道:“多谢……这位居士救我脱身,不知……几位要前往何处?可否……带我一起走?”
    萧贱皱了皱眉头,心道:“这雪莲似乎不知道我们几人大闹观音阁之事。”于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我可不是保姆,哪有空照顾幼女?再说了,你不是观音转世么?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为什么要走?”
    雪莲闻言,再也忍耐不住,小嘴一瘪,两行清泪自眼角流下,不过她倒也识相,并未哭出声来。
    杨龙儿向来嘴硬心软,一见雪莲哭泣,连忙将她搂入怀中,一边摸着雪莲头发,一边劝道:“雪莲乖,雪莲不哭,你有什么苦衷,跟龙姐姐说。”
    雪莲擤了擤鼻涕,抽抽嗒嗒地说:“七杀神君化身就要现世了……我……她们说我是无相观音投胎,要将我嫁给七杀神君,我……我实在不愿,本想拿些糕点,偷偷逃走,哪知……哪知天助我也,碰上了这位居士……”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目光登时齐刷刷地定在雪莲身上,不停打量。
    只见这雪莲面白肌瘦,相貌稚嫩,说什么也不会超过十岁,别说嫁人,便是拿来做丫鬟也是嫌小。
    “这……七杀神君的化身年纪有多大?”杨龙儿迟疑着问。
    雪莲低声道:“我……昨天做梦梦见来着……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伯伯……所以我才想要逃走的。我心里害怕……故而一直没有跟大祭司说实话……其实,我连七杀神君化身的样子与名字都在梦中见过了……”
    “哦?你说来听听。”萧贱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他叫张献忠。”雪莲战战兢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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