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卢家姐弟,安伯尘来到三仙峰,三仙峰峰头,白裙迎风舞动,司马槿回过头看向虚空迈步的安伯尘。
    “无需自责,非你之过,两厢情愿而已。”司马槿走到近前,宽慰道:“早在擂台上我便看出,裘击印已怀必死之决心,就算你出手救下他,他也不会独自苟活。”
    闻言,安伯尘笑了。
    “你觉得我在自责?我只是在思考一件事,为何到了如今的高度,拥有如今的力量,我却还需妥协。”
    “妥协?”司马槿摇头道:“这不算妥协,只是你布局的一部分。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头到尾你都晓得,裘击印必死。”
    安伯尘沉默,背对着青灰色的三仙峰,他的脸色也如起伏山峦一般,萦绕着一圈暗沉的颜色。
    “也是。”安伯尘忽而一笑,笼罩在山峦高处的乌云向后飘去,让阳光洒向安伯尘的面颊:“不过你有一句话说错了,我真正擅长的不是布局,而是拆局。见局拆局,拆来拆去,为我所用,就比如这一局。”
    “好啦,不就是一个口误。”司马槿撇了撇嘴,她走到安伯尘身旁,背着手道:“现如今那个九辰君操纵着的无光剑神秦宇应当已经投靠向天庭,天庭之人就算有所怀疑,可秦宇当着这么多人面被揭穿身份,更是盛怒之下杀死裘击印,谅那王子山再心思狡诈也寻不出破绽。我只是好奇,三天前你为何要杀死假的秦宇。”
    “你猜。”安伯尘笑道。
    司马槿瞪了眼安伯尘,蹙眉思索起来。
    “猜不到。”片刻司马槿手一摊道。
    安伯尘笑着摇了摇头:“不为其它,只是气不过九辰君的卑劣手段,秦宇为图高位不择手段的所作所为,想要杀他一回解气罢了。”
    司马槿一怔,她微微错愕的看向安伯尘,美目中渐起喜色。
    “这么说来,你一直想要的那个枪引终于找到了?”
    安伯尘的周天四象神枪尚未告成,所差的只是那个枪引腔中热血。但凡修炼到三百岁后的仙人无不老成世故,仙人境以上忘乎凡尘,真仙境以上超然于世外,这样的仙人哪会有一腔热血。可安伯尘的枪道讲究一个周而复始,修炼到最后无不返璞归真回到最初时,因此想要成就周天四象神枪就必须点燃腔中的热血,像少年时那样意气激扬。
    “尚没。”安伯尘摇了摇头:“还差些许火候,无法完全激起。”
    司马槿不言不语,沉默着望向远处的青山莽空,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安伯尘问道。
    “我突然想到你现在追寻热血的过程倒像是在寻找逝去的岁月,想要重复青春。”司马槿抬起头道。
    闻言,安伯尘心头一动。
    他突然想起那年的君子国孤岛,岛上的功法石碑毫无例外的散发着古老沧桑的气息,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些石碑历史悠久。唯有一块石碑不是那样,从它身上感觉不出丝毫逝去的气息,它始终保持着一种平和而超然的气息,像是永远不会老去。那块石碑上只写了两个字,轮回。
    君子国中三蛇掌轮回,那轮回也正是君子国创建者遗留之物,而今那个人的身份已渐渐明晰起来,他正是开创远古末年天地第一世家的史上第一强者,那个姓周的男人。
    “若我是棋子,他们是棋手,那一切的一切都该在他们的棋盘上摆定位置,从初始到末了。我到达君子国,遍观远古功法也是命中注定之事?而我这一枪......”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司马槿问道。
    “没什么,只是又想通了一些事。”安伯尘恢复平静,心中戾气尽散,淡淡说道。
    长袖一抖,一个虚化的人影出现在安伯尘面前,正是老裘的元神。
    “无邪兄弟果真是大神通,竟在无光剑神必杀之剑下保住我的元神。”老裘幽幽一叹,语气中带着自嘲:“想来想去,这天地间能如此蔑视无光剑的真仙也就那几个,当年纵横天河的银枪,不想竟和老裘同行了这么些日子,也算不枉平生。”
    肉身已死,元神通达,老裘能想出安伯尘的身份也不出乎安伯尘的预料。
    “老裘,你既大仇得报,此生当无遗憾。如今肉身已毁,你是想要轮回转世,还是想要灰飞烟灭?”安伯尘也不寒暄,直截了当问道。
    一旁的司马槿复杂的看了眼安伯尘,动了动嘴,却没说什么。
    害死老裘战友的罪魁祸首是九辰君,至于秦宇只是一个傀儡罢了,安伯尘不欲告诉老裘真相,司马槿虽能理解,可心里难免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裘击印沉默着,如同司马槿所言,他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龙背山,如今大仇得报,他更是心中空空,压着他不知多少载的大山一朝瓦解,他倒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他当初舍弃吴昊自己逃命心中一直有愧,本想着死得彻彻底底,灰飞魄散,可被安伯尘救下后,他却有些舍不得了。
    非是贪生怕死,而是一种经历了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之后的明悟,令他突然珍惜起这得来不易的新鲜空气和温暖阳光。
    三仙峰头,阳光明媚,和风徐徐。
    安伯尘注视着裘击印神色变幻的元神,忽然抚掌道:“不若这样。我有一行宫,缺一守门人,你若一时半会想不通,不如去我那行宫中呆上一阵。一来反省,二来,我那行宫和之前我为你们布下的法阵一样,能够转化时间,可供修行。”
    到了仙人境、真仙境,修行几乎已成本能反应。即便老裘肉身已死只剩元神,听到安伯尘后半句话仍是一怔,随即面露苦笑。
    “也好。”
    老裘的元神朝向安伯尘屈身一拜,安伯尘也没多言,扬臂一挥,将老裘招入周天宫。
    “你找周天宫的守门人还真是一点规律都没,前一个王瓶是阴险小人,而这裘击印又是一磊落义气之辈。两人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已只剩元神......这老裘,你莫非也要将他炼制成道兵?”司马槿问道。
    “自然不会。”安伯尘道。
    “你选周天宫的看门人真的是只看机缘而不看他们本身能力?”司马槿甩着安伯尘臂膀锲而不舍问道,时至今日,情形有些倒转开来,卖关子的不再是司马槿,往往是安伯尘。
    安伯尘笑而不语,他看了眼天色,时至下午将近傍晚。
    “走吧。真仙正赛快要开始了。”
    司马槿心知今日无法撬开安伯尘的嘴,只好作罢。
    两人在三仙峰上略逛了几步,随即驾云向殿前广场飞去。
    安伯尘还在想着轮回和他周天四象神枪之间的关系,而司马槿一边期待接下来的真仙正赛,一边思索着安伯尘为周天宫所选的守门人之间的关联。
    两人都没发现,在背对着他们的西方,天色乍露红光。
    傍晚未至,不该有红霞,且怪就怪在那红霞还散发着些许血腥味,西方是佛家灵山圣地之所在,这个时代唯一清静无为处,更是不该染上半点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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