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一笑,司马槿故作轻松,抬头遥望远天,有意无意躲避着安伯尘的目光。
    她有一个心结,若是解不开,她永远也无法像安伯尘一样全心全意的追逐仙道。她有时也会勤奋修炼,可正如同她所说的第一类修道者,她修炼求道也是怀有私欲。既有私欲,她便无法做到一心修两道,既不舍凡尘,又逍遥寻仙。
    此前还好,乍闻天宫之事,司马槿的心再无法变回不波古井。
    “小安子,你不是想学神游施法吗?”
    主动岔开话题,司马槿道。
    安伯尘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随后抹净:“我的肉身一时半会无法恢复修为,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你扛着,我修为天品,魂体更是历经九重雷劫,神游施法应当能有奇效。”
    “理论上是这样。”司马槿点头,笑了笑道:“地品时神游施法必须与肉身一线相牵,天品时则不需要。所谓神游施法,听起来玄乎,似乎很厉害的样子,事实上,肉身和魂体相辅相成,至少在真人境界下,肉身能发挥多大的力量,元神也只能发挥出相等的力量。却因御风而神游,弹指瞬移,且能感悟天地玄奥,因此攻击范围、灵活性、精准度等等要比光靠肉身强大许多。仅此而已。”
    听着司马槿一番概括,安伯尘心有感悟,脱口道:“即是说我有天品万斤之力,那神游时所能运用的也只有万斤之力,只不过因为神游的缘故而多出更多的攻击技巧和手段。”
    “正是如此。如吕风起者,他的修为固然高实力固然强,可一戟轰出至多只能毁坏方圆两三里。当然,不算杀意的话。而你以天品的修为神游出窍,心意所及,便是千里之地也能瞬间飞到,攻击范围自然就比吕风起还广。”
    “可是我的魂体已被九重天雷锻炼过,因为肉身的制约,只能发挥出天品的力量?”安伯尘有些不甘的问道。
    “这......”司马槿语塞。
    像安伯尘这样肉身只有天品修为,魂体便已历经九重雷劫的,实在是古今罕见。大凡修炼者,都是到了神师境界后才有聚合成婴、神游出窍的机缘,再然后按部就班,渡劫提升品秩,却是和肉身一块渡劫。哪有像安伯尘这样,肉身不渡劫,光是魂体渡劫的。
    面对安伯尘期盼的目光,司马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从龙宫得来的那卷秘籍上也没提到过这样的怪事。也罢,等结束南荒之行后我们去找那天宫,天宫中定然有关于魂体或者元神的道书秘籍,到时好好琢磨一番。”
    “也只能如此了。前提是咱们能找到那座天宫。”
    安伯尘笑道。
    随着修行日渐上了正轨,安伯尘再无法像从前那样,光靠自己的琢磨以及一次次运气造化来修行。若无明师,就只能找几部仙家秘笈来答疑解惑。
    “我刚才和你讲的只是一个大概,真正想要做到并没那么容易。”顿了顿,司马槿莞尔:“不过,对于你来说应当是手到擒来之事。神游施法的两个条件你正好都拥有,能够神游出窍,悟通一项玄奥。”
    “只是这样便可以了?”听完,安伯尘不由蠢蠢欲动起来,他既能神游出窍,也掌握了雷道真意,许久未施展雷法,安伯尘不禁手痒。
    “当然不是。”
    好笑的看向一脸兴奋的安伯尘,司马槿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年在墨云楼,她传授安伯尘“火龙术”时的场景,眼里划过一丝缅怀,转瞬逝去。
    “就如同施展道法秘术时需要捏手印、道咒语一样,神游施法也有几道步骤。”
    “什么步骤?”安伯尘问道。
    “第一步,出窍后必须向肉身叩拜三次。”司马槿认真的说道。
    “这是为何?”安伯尘奇道。
    “此为古礼,若不遵守,极易走火入魔。”
    “可我平日里神游出窍也不曾如此过,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你真是......”见到安伯尘穷追不舍,司马槿不由瞪了他一眼,好在她早已习惯安伯尘滔滔不绝的好奇心。
    “你平日里神游出窍,只是一段旅程罢了,至多七日就需归返。而神游施法则不同,你的魂体之所以有力量,能施法,归根到底是从肉身得来。若无肉身的养炼和孕育,又怎会有魂体中的力量?你神游施法,快意恩仇,可造成的杀戮、死伤、祸难却得归罪于你的肉身。老天爷睁大眼看着,它不会记得你的魂体,却会牢记住你的肉身。所以,于情于理你都得好好向你的肉叩拜称谢。”
    听司马槿这么一说,安伯尘愕然:“只是因为这些?红拂,你不会是又在拿我寻开心吧。”
    “这些可都是我那卷秘笈里的说辞。”司马槿似笑非笑道:“古人流传下来的东西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至少在开始修炼时,你神游施法需向肉身叩拜,等两者混熟了,日后遇上棘手事时自然无需这套繁文缛节。”
    虽仍觉古怪,安伯尘还是点头应道。
    “除此之外,还有何步骤?”
    “第二步,御道。”
    “何为御道?”
    安伯尘问向司马槿,就见司马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双手合十盘膝坐定,眸子一闭一睁间,似有什么从双目中飞出,身如泥塑。
    安伯尘此前已蓄满一个周天循环,当即施展右眼目神通,阴阳眼打开,只见得司马槿的元神从目中飞出,施施然朝向肉身作了一揖,随后元神与肉身相系一线,仰头朝向天穹,鼻息断绝,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祈祷又似在念咒。
    随着司马槿咒语吐出,安伯尘只觉天色微微一变,就在那一瞬似有什么从天野尽头坠落,再看去时却什么也没有。
    从司马槿神游出窍,到此时也不过才一个弹指。
    弹指刹那后,司马槿猛地张口,长吹一口白气,气凝如线,九尺而不断,却在九尺后变化开来。一时间飞沙走石,怪风呼啸,直掠过百丈之地,其势浩大,看得安伯尘啧啧称奇。
    “如何?”
    那阵怪风还未散去,司马槿便已神游归返,扭头笑着看向安伯尘。
    “这一招不就是昨日你用来对付东山恶蛟的吗?红拂,你不会只会这一招道法吧?”
    “怎么可能!只不过这一招飞沙走石最简单罢了。”瞪了眼安伯尘,司马槿没好气道:“我是让你看我如何御道,又没让你研究这一首道法。”
    御道?
    安伯尘默然,脑中浮现起司马槿的元神对天祈祷的情形。
    她口中默念应当是在采撷玄奥,却在瞬间将玄奥转化成道法,用元神施展出来。
    从前安伯尘在战斗中也常常胎息悟道,领悟,然而用肉身施展出来,比如他的枪道。在安伯尘悟通雷道真意后,也时不时能从雷珠中采撷玄奥,用肉身施展,却从没尝试过用神魂施展,只因魂体中没有经络,不知如何释放力量。
    “御道,是用心去驾御,和用肉身施展道技、道法是两种全然不同的概念。一旦你用心真正感悟了,神游时心意一动,瞬间便能施展。简单点的小法术还好,神游时悟出玄奥,也可用肉身施展。然而,诸如飞沙走石这类复杂的道法,往往只能在神游时施展,用肉身反而束手束脚,不知如何施展,除非.......修为到了真人的境界。”
    司马槿轻声道,看向凝眉思索的安伯尘,亦不想打断他的思路:“最后一个步骤就是施法了。如此而已。”
    用心去驾御?
    安伯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容光焕发,朗声一笑道:“红拂,你且为我护法。”
    “这便要尝试了?”
    “时不待我。”
    “那就祝安道人马到功成了。”司马槿笑道。
    话音方落,安伯尘便已合掌坐定,右眼中光晕流转,眨眼间神魂游走而出。
    飞出三四丈,安伯尘方才记起。
    “倒忘了拜一拜我自己了。”
    哂笑一声,安伯尘会转过身,朝向肉身草草三拜,心中甚觉荒唐。
    拜完后,安伯尘扶摇而上,飘飘然飞至飞龙驾上空十丈处,仰望天野,口中默默祈祷。
    他想驾御的自然是雷道,一来魂体中藏有雷珠,二来雷术最为得心应手。
    默念了一会儿,心中也已掠过雷道玄奥,安伯尘只觉差不多了,画指为枪,猛地挥出。
    无邪.奔雷!
    安伯尘在心中叫唤着,可半晌过去,他的手指、掌心却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我明明已经感悟出了雷道玄奥,且用心驾御,为什么偏偏施展不出来?”
    闷闷的看着双手,又看向飞龙驾中面露笑意的司马槿,安伯尘心中不甘,重复试了十七八次,竟全无一次成功。
    不知不觉间,太阳渐渐西沉。
    安伯尘一遍一遍的练习,不知疲倦。司马槿懒洋洋的陪伴着安伯尘的肉身,偷得浮生半日闲,全然忘记了那个被她丢进珠链的巫偶。
    而在距离飞龙驾并不遥远的地方,一张玉白的飞帕正悄悄向这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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