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十来座宫殿,没入眼帘的是一方凉亭,亭中摆放着三只玉盅。
    “先前两位小友在太白山已大吃过一顿,想来也没什么胃口,不如尝一尝我龙宫的烛夜羹。”
    敖归笑着道,率先走入亭中,安伯尘和司马槿也纷纷落座,瞅着桌上的玉盅,许久没有落勺。
    玉盅里盛着粥,漆黑一团,好像泥浆,任谁看了也不会有胃口。
    安伯尘几番举起勺子,犹豫着,还是没能狠下心。
    放下玉勺,安伯尘思索片刻问向敖归:“不知追着令夫人来到大匡的蛇妖可是一条双头蛇?”
    “正是。”
    敖归点头道。
    “那它为何要追杀令夫人?”
    闻言,敖归轻叹口气,自责道:“那蛇妖之所以如此,全因我当日行事不慎。”
    安伯尘刚想追问,敖归已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想我初来玄德洞天时,因见修道之人占据此方天地,心生不悦,遂暗中召集玄德洞天诸妖,传其道法,欲成我之臂助......”
    敖归还未说完便被司马槿打断。
    “以龙君的修为实力,想必远远高过太白山道士,何不取而代之,反而聚妖为盟,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看了眼司马槿,敖归暗叹一声,苦笑道:“太白山自然不足惧,整座山中都没一个元婴修士,可他们的后台却是极硬,洞天福地背后的那些存在绝非我一人能敌之。我若对太白山下手,不出半日便会传遍洞天福地,传到那些人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真人?”安伯尘问道。
    “不是,真人再厉害,可也不过是看护洞天福地的存在罢了。”
    说话间,敖归眼里闪过不屑,又似不想谈及前事,顿了顿道:“还是言归正传。我传道于他们本是互利之举,却不防群妖中,有一忘恩负义之辈,正是那双头蛇。龙蛇龙蛇,一个身居九天,一个隐伏泥壤,龙能化蛇,而蛇若修行个上千年,亦能化作天龙,虽不可能变成九爪真龙,却也能生出个四爪五爪。我见那双头蛇天赋异禀,资质上佳便格外看重,传了不少秘法,却想它能早日修成天龙,助我一臂之力。怎料她前往上界被双头蛇发觉,竟也跟着前去,不用想便知,它想夺取龙珠,跳过漫长的修炼岁月,炼化成天龙。”
    看向敖归,安伯尘就见他面露恨色,双眼清澈,应当并没诓骗他和司马槿。
    事到如今,俨然水落石出。
    双头蛇潜伏琉京为的正是敖归的原配,以及那颗能让它修炼成龙的龙珠。如此看来,龙女眼下定还在琉国,却不知匿藏何处。而双头蛇分化左相和离公子,显然也出乎双头蛇原先的打算,本是一体之身,炼化龙珠便能成就天龙,不曾想两首相分,化作截然不同的两人,都想要龙珠,却只有一颗龙珠,只能先分出高下生死,再行夺珠。
    坐于凉亭中,安伯尘从头到尾细细推敲起来。
    百年前龙女通过传送阵来到龙泉下,建立龙女宫,静心调养恢复元气,却发现双头蛇也尾随而至,不欲硬拼,早先一步离开龙泉,施法散布龙女的传说。待到双头蛇来到琉国,却发现世人口中的龙女竟已活了八百多载,虽不知真假,可也心怀忌惮,找遍琉国不见龙女的身影,于是重回龙泉坊,却发现龙泉坊已被封印,再无法进入。也就是说,龙女一直都在琉京......可是双头蛇又怎知龙女是不是乘机回转玄德洞天了。
    心头一动,安伯尘问向敖归:“不知令夫人离开前,可曾带走什么东西,比如秘籍或是书卷?”
    闻言,司马槿面露深思,而敖归则好奇的看了眼安伯尘,点头道:“她怨我娶妻纳妾,于是带走了《真龙九玄变》的上卷。此卷虽非修炼秘籍,却记载着我东海敖氏一族的秘闻,若被有心人得到,按图索骥说不定能寻出真龙一族其余分支,危险至极。”
    话音落下,又一个谜团终于解出。
    仙人秘籍......九辰君中的确有所藏,不过并非真正的仙人秘籍,而是《真龙九玄变》的上卷。此卷不知为何落入双头蛇手中,双头蛇知道《真龙九玄变》的重要,自然也就猜到龙女并没离去。只要它手持宝卷,龙女就不会远离琉国,可等了许多年,都未见龙女出现,双头蛇心下着急,寻思对策。孰料这时异变突生,双首相分,都欲独占龙珠,而《真龙九玄变》则落于离公子之手,再然后,两人便开始布局。
    这一局从十四年前乃至更远时候开始布下,既为引诱龙女出现,也是两人相争之局。
    左相实力强悍,占据朝堂,离公子能推衍料算,伏于草野,承平年尚没大动干戈,可到开平年间两人却坐不住了。想来龙女原先的实力定高出双头蛇,倘若元气恢复,无论离公子还是左相都难逃一死,只有尽早将她引诱出来,好夺取龙珠。想要将她引出,最好的方法便是利用的《真龙九玄变》,将它摆上明面,引得众人相争,到那时候,龙女定无法再镇定自若,一旦现身,正好落入离左圈套。
    一念通彻,隐约之中,安伯尘已将这十四年来所有的蹊跷离奇衔接在一起,形成眼下的琉京之局。
    在离公子原先的布局中,引来王馨儿,将他杀死,只余自己逃得性命,找到九辰君,尔后再落入王馨儿手中。有璃珠公主为盟友,将仙人秘籍之事宣扬出去,璃珠本就身份高崇,一言千金,再有王馨儿作证,那仙人秘籍定不会有人怀疑,传遍天下,引得修道之人争夺不休,到最后引出龙女。
    可离公子却没想到,中途杀出个司马槿,成为变数的根源,九辰君也转而落入左相手中,变成春试彩头,到明年开春,定会还有一场乱局。
    长舒口气,安伯尘揉了揉脑袋。
    将一切理清,压在他心底的石头也轻了许多,既然知道离左二人的来历和目的,琉京之局也不再那么可怕。
    “《真龙九玄变》如此重要,龙女更是你的原配,怎么你反倒像个无事人一样,百年过去都未曾去寻她?”
    却是司马槿疑惑的问道。
    眸里浮起浓浓的痛楚,敖归沉默半晌,苦笑着道:“非是我不去,而是去不了。”
    “洞天福地和东界的关系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上古时候两地已被阻隔,不仅相距十万八千里之遥,还隔着无穷尽的岁月,只有传送法阵才能来往。且不谈传送法阵的稀少,天地本无恒物,无数年下来传送法阵早已大不如前。修为低微者通过法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若修为高深点,如元婴境界,通过法阵时不但会削弱法阵自身的灵气,还会损耗自身元气以便来往两界。倘若修为超过真人境界,上古法阵也无法承载,强行传送只会让法阵就此毁灭,玄德洞天和东界从此断绝来往。”
    相视一眼,安伯尘和司马槿都没想到那法阵竟已是苟延残喘,不由心道侥幸。
    “这么说,龙君的修为境界已超过真人?不知道真人之上又是什么?”
    司马槿面露思索问道。
    大匡,也就是敖归口中的东界,修为境界连同修炼之法都和洞天福地大相径庭。大匡主修文武火,分为炎火、地品、天品、神师以及真人。玄德洞天则主修金丹大道,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听敖归的口气,元婴之上似乎也真人。两方的境界划分虽不同,可都能以元气判别,炎火对应练气,依次往上类推。
    想来也是,修炼一道传承至今,已有无数载的历史,于情于理都不会只有一种修炼体系。可似乎都有真人这个境界,莫非从真人开始,往上的境界划分都是一样?
    “真人之上......也就是传说中的神仙之流。”
    敖归显然没心情说这些,含糊其辞,面露犹豫,许久才道:“话已至此,我便开门见山了。我请两位前来,实为有事相求。”
    “为了令夫人和《真龙九玄变》?”安伯尘接口问道。
    “正是。”
    敖归点头,迟疑片刻才道:“我和她虽然分处两界,可偶尔也能相互感应,她前往东界已有百年,可气息却依旧十分孱弱,元气久久未能恢复,想来是被双头蛇所伤。虽然暂且无虞,可若这么拖下去,我担心她终难逃过双头蛇的毒手。天幸遇见两位,两位若能出手相援,敖某感激不尽,亦会重谢。”
    眼见安伯尘和司马槿都不吭声,敖归只当两人胆怯,深吸口气道:“我知道两位定遇到过那条双头蛇,妖行于世,更何况是凶残歹毒的双头蛇,轻则祸及百姓,重则颠倒尘世王朝。两位若能除妖,当为东界第一功德。”
    抬头看向敖归,安伯尘道:“即便想除妖,可我们修为低浅,实力不济,又如何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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