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漓被勉强挡在两个护卫后面,周围全是刀光剑影和兵刃相交的清脆碰撞声,险象环生,把那个点了她穴道的男子诅咒了一千遍一万遍。
    偏偏程昭雪需要借着茶棚的掩护来打斗,一直没有离开茶棚远离她,玉山派众人见她的两个护卫和程昭雪并肩作战,更是看不出她其实只是个无辜被卷进去的路人。
    两个护卫被逼得连连后退,已经快要贴到楚漓的背后,一个玉山派弟子一剑朝护卫的下盘砍过来,砍中了楚漓坐的那条凳子。
    “咔嚓!”
    两条凳子腿被齐齐砍断,楚漓整个人往右边猛然倾斜过去。程昭雪就在她的右前方,后面莫长松一剑刺过来,她这往右边一倒,正挡在程昭雪和莫长松之间,这一剑不偏不倚地刺进了她的肩膀。
    “草泥马!”
    楚漓在心里暴怒地大骂了一声。肩膀上传来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和鲜血溅开的声音,下一瞬间巨大的剧痛感才猛然传来,痛得她一下子龇牙咧嘴,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特么的她真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躺着都中枪!
    这一下她不仅是受了伤,更加要命的是从莫长松那边看来,她这是在为程昭雪挡了这一剑,毫无疑问是程昭雪的同伙,在护着这个败类。
    当即把剑从楚漓的肩膀中抽了出来,第二剑再向她刺去,这一剑已经是从后背刺向她心脏的杀招。
    “啪!”
    一枚紫玉佩从远处飞过来,撞在莫长松的剑刃上,把剑刃撞得荡了开去,玉佩也随之碎成好几瓣。
    “住手!”
    茶棚外面掠进来一道冰蓝色的身影,瞬间已到楚漓身边,袍袖一卷,一把裹住了楚漓。
    来人正是聿凛。着了一身冰蓝底银灰暗纹月白澜边的衣袍,往那里一站,一身清冷的颜色和冷峻的气息,在这夏日酷暑中都让人感到一股冷意扑面而来。
    聿凛低头一看楚漓身上的一大片血色,瞳孔骤然一缩,立刻解开她的穴道,顺势又在她肩膀伤口周围再封了几处穴道,以止住流血。
    但楚漓在刚才这一剑之下,肩膀上已经是血如泉涌,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对于疼痛也没什么耐受力。再加上骤然间失血过多,穴道一解开,人便软绵绵地在聿凛怀里晕了过去。
    对面莫长松一见又杀出一个人,长剑指着聿凛,厉声道:“你也是跟程昭雪一伙的?”
    聿凛本来是追着楚漓而来,刚刚才到这里,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到茶棚不远处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莫长松一剑刺向楚漓,情急之下随手摘了身上的一个玉佩,掷出去撞开莫长松的剑刃。
    程昭雪的名字他听说过,也大概认得这群人的服饰应该是北晋的江湖门派玉山派,但从未跟玉山派的人会过面,对方也不认得他是北晋的太子。
    他以为是楚漓被卷进了玉山派的纠纷之中,这时候看见楚漓重伤昏迷,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最要紧的是楚漓的伤势。没时间解释,也不理会莫长松,一句话不说,抱起楚漓就往茶棚外面走。
    程昭雪的前襟处也染上了一大片鲜红色,但那并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刚才楚漓在他前面受伤的时候,飞溅到他身上的。
    一见聿凛带着楚漓往外走,他也一边抵挡玉山派众弟子的围攻,一边立刻紧跟着便往那个方向退了过去。
    他已经听出来莫长松是把这几个人当成了在帮他的同伙。这倒是更好,那个蓝衣男子武功不弱,就算实际上不会帮他,只要他跟在对方不远处同行,对方就会分走一部分追杀的玉山派门人。
    楚漓的两个护卫这时候刚刚被玉山派的众弟子制服,莫长松指着聿凛等三人,一声暴喝。
    “一个也别让他们逃了!”
    聿凛没有带护卫,只是骑马而来,带着昏迷的楚漓翻身上了马,往远处疾驰而去。
    他是一个人跟着楚漓来的,护卫都还在距离这里四五里开外的一个小镇上,到那边才能给楚漓处理伤势。玉山派的人数太多,他孤身一人不可能把所有人放倒,更不可能停下来细细弄清楚来龙去脉,把事情妥善解决了再去顾楚漓。
    程昭雪也上了他的马,跟在聿凛身后十来丈开外,玉山派众弟子纷纷上马,朝两人追赶过去。
    追杀程昭雪的几批玉山派弟子是分开的,莫长松带领的是一批,还有一批正在聿凛等人这时候正赶往的那个方向。莫长松一边在马上策马疾驰,一边朝旁边的一名弟子下令。
    “放信号!让铜沙镇上的人赶到这边来,截住他们!”
    那个弟子立刻从怀里取出一枚冲天炮,放上了天空。
    “砰!”
    冲天炮在空中爆炸开来不久之后,在马上的聿凛就远远看到道路的尽头又出现了一批人马,也穿着白底绿纹的衣袍,显然也是玉山派的人,朝着他们前后包抄过来。
    聿凛猛然一拉缰绳,胯下的骏马嘶鸣一声,两只前蹄在空中高高抬起,猛然停了下来,然后一个急转方向,冲进道路旁边的树林之中。
    后面不远处的程昭雪一见前后都是玉山派门人,也同样调过马头,跟着聿凛随后冲进了树林里。
    这片树林十分茂密,地面上长满灌木,马匹进去只能勉强落足。聿凛的一骑人马本来就走在前面许多,在树林里三转两转,很快便失去了踪迹。
    程昭雪骑的马也是一匹难得的骏马,跟聿凛的马不相上下,在这种树林里面照样可以穿行,只是速度慢些而已。
    但后面玉山派众人的马却要差上许多,都不愿意踏进这种难以行走的地方,在树林里走得比人还慢。玉山派众人不得不下马行走,结果这样一来,就更是赶不上前面的人。
    程昭雪走到树林中的一条溪涧边,听着后面已经没有人追上来的声音,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下了马,让马自己去溪涧里喝水,自己则是从怀里取出了一个油布包裹来。他派人从百纳帮石帮主手里偷过来的蚩罗墓地图,现在就随身带在他的身上,也不知道刚才在混战中有没有损坏。
    看到油布包裹的时候,程昭雪眉头微微蹙了蹙。莫长松刚刚朝他攻过来的时候,剑尖划破了他胸口的衣服,连着油布包也一起划破了。后来楚漓的血溅到他的前襟上,油布包上面也全是血,十有八九已经渗进了里面。
    他立刻打开油布包,果然,里面的地图也沾上了血迹,幸好只是几点而已,没有把地图污染得太厉害。
    但他再一看,顿时脸色骤变。
    地图上沾了血的那几点地方,里面显露出细细的黑色线条,和那片深色污渍中已经显露出的燕岭图样一模一样!
    人血就是能让这张地图上的内容显形的东西!
    程昭雪因为极度兴奋而微微颤抖着双手,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把一滴血滴在因为楚漓的血而显形出来的一道线条一端。
    结果没有用。那道线条显然不可能断在这里,但他自己的血染上去,一点用也没有,什么笔迹都没有显现出来。他试着换了好几个地方,都是一样的结果。
    难道只有刚才那个男装少女的血才有用?
    程昭雪的前襟上还沾着楚漓溅上去的血,只不过现在已经差不多干了,凝结成了血块。他立刻用溪水把血块化开,滴在地图上,也没有用。看来只有新鲜的血液才能让上面的内容显形。
    之前沾上去的那几点血实在太少,血滴染到的地方只有短短几小截黑色线条,根本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内容。而那个男装少女现在已经到了这树林里的不知道什么地方。
    程昭雪一边沉吟地把地图收起来,放进怀中,一边再次上马,往树林深处聿凛和楚漓消失的方向走去。
    ……
    七月初五,东仪帝后离开瀚州城,准备南下返回崇安附近的湘山行宫。
    拓跋焱这两天都没能见到水濯缨,听说水濯缨要离开,赶紧追过来,正在瀚州知府府邸附近的街道上碰上了水濯缨一行人。
    这时候是上午,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但奇怪的是绮里晔和水濯缨并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出行。而且更加奇怪的是两人共乘一骑,水濯缨还是面朝绮里晔坐着,绮里晔把她紧紧揽在怀里。这么大热天的,两人身上还披着一件极为宽大的冰丝斗篷,将两个人一同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一点也没露出来。
    上午时分正是街道上人最多的时候,路边百姓全都在偷偷看着马上这奇怪的一对人,只是不敢看得明目张胆而已。
    拓跋焱也看得莫名其妙。一般人就算两人共乘一骑,也是面朝同一个方向的,哪有这么面对面地坐着?
    还有两人一起裹着这么大件斗篷又是什么情况?
    上去道:“喂,东仪皇后,你们要回湘山行宫,但女神和我跟你们不同路,我要背的那些诗词怎么办?”
    绮里晔驻马停下,在马上像是调整坐姿一样地动了一动,似笑非笑地摇了摇水濯缨。
    “心肝宝贝儿,格罕大王子跟你说话呢,还不赶紧回答?”
    水濯缨的脸埋在他的颈窝处,一动不动,被绮里晔摇晃的时候整个人都颤抖地紧紧缩了起来,像是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
    出口的声音细小微弱,紧紧咬着牙关,带有微微的颤音,仿佛正在经受酷刑折磨一样,压抑着一种无法描述的痛苦。
    “你……自己背……”
    拓跋焱更加疑惑地望着她:“你又生病了?”
    水濯缨还是把脸埋在绮里晔的肩膀上,再挤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微弱音节:“是……”
    绮里晔眼尾带着笑意,那一抹绯红色艳丽到了极点,妖娆而又邪恶。
    “心肝宝贝儿,跟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人家,不然多不礼貌。还有,明明没生病怎么能随便说生病?这么快就忘记你上次装病的教训了?”
    他从斗篷下面伸出来的马鞭轻轻一拍马身侧面,训练有素的骏马在原地猛然踏了几下蹄子,马背上的人顿时剧烈地颠簸起来。
    “唔!……”
    水濯缨骤然发出一声闷在喉咙里的尖叫,叫到一半被她硬生生地截断,隔着披风一口咬在绮里晔的肩膀上面,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可以看到她在斗篷下面的手紧紧地抓住了绮里晔的后背,手指的形状隐约显露出来,正在轻微地痉挛。
    拓跋焱看得一头雾水:“喂,东仪皇,东仪皇后看起来好像很难受啊,你怎么能还让她骑在马上?确定不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绮里晔从斗篷下伸出一只手来,捏了捏水濯缨的耳朵。水濯缨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他捏不到她的脸颊,就只能捏耳朵。
    “格罕大王子有所不知。”
    他眼尾恶意的弧度更深,满是戏谑的光芒,语气却是一本正经。
    “孤的皇后并没有生病,只是今天突然撒娇发痴,非要跟孤共乘一骑,而且一定要窝在孤的怀里。孤虽然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亲密,有失体统,但实在缠不过她,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
    后面的玄翼和白翼全都不忍直视不忍卒闻地低头。
    就主子这样的,以毁人三观碎人节操为最大乐趣人生事业,还会觉得大庭广众之下亲密有失体统?还勉为其难地答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里瞎扯这种淡,难道不怕天上有雷劈下来么?
    水濯缨在斗篷下抱着绮里晔后背的手绕到他的腰上,捏住他腰间的肉狠狠地一拧,在他的怀里发出一个咬牙切齿几近崩溃的沉闷声音。
    “滚!……”
    结果话音还没有落下,绮里晔往旁边扭腰避开她这一拧,就这么一动,水濯缨的骂声顿时被再次截断,整个人又是近乎蜷缩成一团,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绮里晔带着恶劣的笑意低头俯视她,像是看着一只因为不听话而伤到自己的调皮小猫咪,半是嗔怪半是怜惜地啧了一声。
    “心肝宝贝儿,别随便乱拧,不然弄疼了我,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然后笑吟吟地望向拓跋焱。
    “格罕大王子还有什么想问皇后的,现在尽管问,孤记得皇后说答应过要教格罕大王子一个月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吧?”
    拓跋焱看着水濯缨缩在绮里晔怀里的怪异模样,实在搞不懂这两人是怎么情况。水濯缨要是主动缠着绮里晔要跟他共乘一骑的话,怎么会露出一副这么难受的样子?绮里晔本来明明最关心她,为什么现在看她这么难受,还是跟看好戏一样笑眯眯的,甚至故意逗着她玩儿?
    格罕大王子的神经一向比钢筋还要粗,对于想不通的事情,最常用的处理方式就是丢在一边不想。这时候被绮里晔一问,连忙道:“老子之前答应保护她一个月,结果现在她落你手里了,她答应教老子一个月也不用作数。不过东仪皇后,诗集里那么多老子不认识的字,你走了老子要找谁去问啊?”
    水濯缨半天不吭声,绮里晔又晃了晃她。
    “心肝宝贝儿,人家问你呢,回答啊。”
    “去、找、个、教、书、先、生……”水濯缨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面挤出来,声音极其恐怖,“……你、也、给、我、滚、远、点!”
    水濯缨一向都是从容沉静,浅笑晏晏的模样,拓跋焱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可怕的样子,被吓了一大跳,顿时一句话也不敢再问,赶紧让路到一边。
    “好好!老子不问了,你们走!”
    绮里晔轻笑一声,这次倒并没有再拖下去,轻轻一甩缰绳,骏马慢悠悠地朝前走去。每次马蹄一落下,马背上缩在绮里晔怀里的水濯缨就姿态怪异地颤抖一下。
    拓跋焱站在街上,看着这两人共骑而去的背影,一脸的疑惑和茫然。
    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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