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里晔仍然抱着水濯缨,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抱得很紧。
    水濯缨被他锁在怀里,看不见他的神情,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的反应,沉下声音来:“放开我。”
    她的语气第一次带着命令一般的强硬,并且透出了明显的不悦之意,并非平时那种天天对绮里晔崩溃无语毛骨悚然,但从未真正抗拒过他的态度。
    这一次出走,她其实倒也没有真的对绮里晔有多生气。他折腾她的时候虽然鬼畜变态,终归还是顾虑着她的身体,没有把她折腾出个好歹来,否则她也不会有这个精力和体力离家出走。
    但她还是觉得必须要趁早给绮里晔一个警告。不仅是在床笫之事上,也包括其他方面。
    现在她跟绮里晔还没有真正的矛盾,但谁也不能说以后就一直不会有。如果现在没有先摸索出一条解决的途径,等到以后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以绮里晔现在的行事方式,势必会为了强行留住她而真的不择手段。她越是反抗他就越是强硬暴虐,两人的关系这样恶性循环下去,最终只会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不希望这样。
    水濯缨以前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对绮里晔说话过,绮里晔抱着她的双臂先是反射性地微微一紧,然后终于还是缓缓地放开了她,却仍然把她困在墙壁边他的臂弯里。
    “不准走。”
    水濯缨终于看到了他的表情,其实也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就是绷着一张美艳的脸,语气生硬而怪异。
    “我不走,你把手松开。”
    水濯缨有些无奈。绮里晔的态度没有像她理想中一样软化下来,但也没有再带着戾气,给人感觉就像是一贯冷酷残暴的大魔王做错事被教训了一通,但又拉不下那个脸来低声下气地认错,就这么硬邦邦干巴巴地僵在那里。
    他们两人在甜品店后堂的过道里,店里众人只能远远看到他们,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绮里晔刚才一出手就瞬间杀了六个人,杀人手法又极为残暴惨烈,哪有人有那个胆子靠近他们一步。
    店里闯下了这般天大的事情,客人们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但店里的掌柜伙计和师傅们却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的,也不敢自己逃走,只能无比痛苦尴尬地僵立在店里,看着里面那一对人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
    街道对面墙壁被那六个侍卫撞塌的动静太大,已经吸引来了邺都街道上巡视的一队禁军。禁军赶到甜品店门口的时候,正看到贞庆公主趴在水洼里面哇哇大吐,满身都是泥水和鲜血,狼藉不堪,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面前倒塌的砖墙下半压着一堆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的尸体。
    禁军队长被吓了一大跳,看贞庆公主那满身血浆的样子,第一反应就是她跟这命案有关系,喝道:“哪来的狂徒!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这大街上行凶,给我拿下!”
    “放肆!睁开眼睛看看清楚,这是贞庆公主!”
    贞庆公主身边的那个中年女官刚刚也被摔得四仰八叉,好不容易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和另外几个宫女一起,把贞庆公主扶起来。
    “公主在店里遇到刺客了!还不快保护公主!”
    中年女官自己也是满身的泥水,一眼看到不远处一个小摊是卖绢花手帕之类的,赶紧上去抓了一大把手帕下来,小心翼翼地给贞庆公主擦掉脸上混合着脑浆鲜血的泥污。
    贞庆公主这时候已经吐空了胃里的东西,连黄胆水都差点吐出来了,实在没有东西可吐,就只能一边干呕一边哭,哭得说不出话来。
    贞庆公主因为深受光顺帝宠爱,不用像宫中其他众多女眷一样,受到严格的规矩约束,一年半载也难得出宫一次,而是经常在邺都到处游玩,城里不少百姓都认得她。
    她脸上的泥泞被擦干净了,禁军队长一看到这竟然真的是最受皇上疼爱的贞庆公主,顿时吓得魂都没了,连忙跪下:“公主恕罪!小人不知是公主在此,冒犯了公主……”
    “你对公主的大不敬之罪之后再说!”中年女官尖声打断了他,“妄图加害公主的刺客就在店里,还不快去把人抓起来!抓不到的话,罪加一等!”
    禁军队长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一众禁军士兵冲进店里,一见里面众人全都尴尬地僵立在那里,一点也不像是行凶者的样子,不由得整个人一懵。回头看向贞庆公主和中年女官,女官喝道:“就是后堂里面的那个!穿玄色衣袍的!”
    禁军队长冲到后堂,一见到过道上的绮里晔,顿时整个人又是一懵。
    他在邺都里面执守多年,自认也见过无数凶徒歹人,然而眼前这个盛装华服,倾国倾城,艳丽妖异得不知是男是女,甚至不知是人类还是妖魔的美人,实在是跟他以往见过的那些歹徒天壤之别。
    这身华丽装扮,很显然身份绝不简单。他小心脏暗中抖了一抖,没敢直接带人冲上去,只是拔出刀来远远指着对方。
    “什么人胆敢对公主无礼!还不束手就擒?”
    ……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台词好尴尬。
    对方抱着怀里的一个少女,绷着一张美艳的脸,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根本没有理会他,甚至连头都没有转过来。
    禁军队长脑后一滴汗水挂下来,尴尬升级中:“你……报上你的姓名和身份来!”
    对方还是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只是动作生硬地松开了怀里圈着的那个少女,但没有把手臂放下来,仍然停在半空中,手掌微微张着,满是警惕戒备,好像生怕那个少女突然跑了,可以随时一出手就逮住她。
    禁军队长:“……”
    拜托了,他是来抓人的啊,求给点反应好吗?
    水濯缨望着绮里晔悬空环在她身边的手,哭笑不得。她让他放开他就真的放开,但还是这样执拗地环着她,不让她离开他的怀里,简直让她不知道该再让他怎么办才好。
    看到不远处那个站在那里仿佛一个大写的尴尬,简直快要哭出来的禁军队长,大发慈悲,往那边指了一指:“你惹出来的事情,你解决。”
    绮里晔拿眼角余光草草扫了那禁军队长一眼,像是扫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根本不值得拿正眼去看。做个手势,十来个杀气森然的“蛇信”暗卫便从上方落了下来。
    禁军队长终于等来了对方的反应,但是这反应却差点没吓得他软倒到地上去。那些“蛇信”暗卫没给他一点时间,只听店堂内和门口外面一片惨叫声接连响起,不到十个数的时间内,所有的禁军士兵不是被卸了胳膊就是被废了腿,满地滚倒一片,惨呼声震天。
    绮里晔对前面几乎能掀翻了屋顶的动静置若罔闻,环着水濯缨往店里的后院走,仍然僵着一张脸,语气生硬而别扭。
    “跟我回去,我不会再……我会克制,但你不准再有下次离家出走。”
    水濯缨没好气地拉住他:“现在不能回去,这是我朋友的店,店里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我们一走,我朋友回来了怎么办?”
    绮里晔绷着脸低头看她,显然是在尽量克制着语气,但还是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冒了出来:“你朋友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上次他听水濯缨说跟她来自同一时空的那个人是个女子,但后来在邺都里又打听到,这家店的东家是个少年。
    水濯缨侧过头看他:“要是男的呢?”
    绮里晔咬牙半晌:“……算他这次走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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