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是凌晨时分,天色还未亮起,申州城外静悄悄的,还没有什么人。
    水濯缨只带上了寒栖,齐轩领着她快马出城,驰向申州城的东南方向。
    申州以南都是一片片连绵不绝的山岭密林,没有什么大城,只有一些夹在山中的小镇和村庄,再往南就是南疆了。
    水濯缨等人离开申州城大约八九里地时,齐轩停了下来,指着前面一座长满茂密树木的山峰,峰顶上有一座掩映在绿荫中的小小寺庙。
    “就在那里,白山寺。”
    白山寺是前朝一座很出名的寺庙,当时香火鼎盛,还专门修建了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从山腰通往山顶。只是后来出了些不吉利的传言,白山寺便被渐渐荒废了,现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过路人偶尔会在里面避雨夜宿。
    水今灏两天前离开申州是为了去南疆一趟。夏泽军队在内战中,得到了南疆一个小部族的帮助,水今灏一向是个知恩图报的,战后便亲自给对方送去谢礼。
    那个南疆部族靠近东越边境,距离申州城不远,最多头一天去第二天就能回来,水今灏却耽搁了两天。而且去南疆部族正好需要经过白山寺这条路,若说水今灏真在那里出了事,也是很有可能的。
    齐轩带着水濯缨登上山顶,来到白山寺前。这座寺庙破败已久,大门倒塌,墙壁剥落,正殿里面空荡荡的,佛像破烂不堪,地上只有旅人在这里歇脚时留下的一堆堆篝火痕迹,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烂稻草味道。
    水濯缨一走进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尸体,问齐轩:“尸体呢?”
    齐轩还没有回答,水濯缨毫无预兆地突然感觉眼前一黑,速度实在是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
    等到水濯缨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头疼欲裂,一动身子,才发现手脚都被紧紧地绑住了,嘴里也被堵上了什么东西。
    她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正坐在白山寺大殿满是灰尘的角落里,手腕脚腕上都绑着钢丝混合牛筋制成的结实绳索。身上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打晕的迹象,刚才应该是中毒了。
    寒栖就在她的不远处,也和她是一样的境况。
    白山寺大殿中还站了不少人,其中领头的竟然便是申州太守詹仲。
    这一下倒是出乎水濯缨意料之外。
    从她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她就立刻知道自己这是被齐轩骗了,他说什么尸体的借口把她带到这里来,不过是为了对她下手。
    齐轩算是秋溯门内的元老人物,以前在夏泽江湖上风评也不错,众人提起来都是崇敬有加。当时说的又是和水今灏生死攸关的事情,水濯缨关心则乱,并没有起疑。
    只是眼前这个申州太守詹仲,跟她八竿子扯不上关系,和夏泽或者绮里晔之间应该也没有什么仇怨。为人更是老实本分,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懦弱,不然也不至于之前被唐啸威欺压得那么苦逼。
    这么一个人,抓她是干什么?
    詹仲并没有注意到水濯缨已经醒了,正在吩咐跟随而来的一个太守府府兵:“……你最后带领五十人,围在这白山庙的周围,五十架毒水机弩分为两层,外层每隔十丈安置一架,内层每隔五丈安置一架。就算容皇后能从山脚下冲上来,无论速度多快,都不可能避得过这么多毒水。”
    毒水机弩是绮里晔发明出来的,在攻城战和守城战中经常用到,里面装载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毒水,哪怕溅上一滴都会直烂到骨头,喷射出来威力巨大。但是制造不易,只能在关键位置使用,而且范围不大,毒水水龙最多只能喷出四五丈的距离。
    军队中有两百多架毒水机弩,看来是不知被詹仲用什么方法调了五十架出来。除此之外,山下恐怕还有其他的机关陷阱。
    水濯缨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詹仲是冲着绮里晔来的,抓她不过是作为诱饵和人质。
    她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只能看着詹仲继续给那些府兵们下指令做安排。除了那些毒水机弩以外,山下还布置了大量的陷阱、炸药和其他机关,层层防守,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有她这个人质在手里,詹仲还要做这么多准备,可见对绮里晔的忌惮程度。
    詹仲全部布置妥当,转过身来,这才发现水濯缨已经醒了。
    他走到水濯缨面前,苦笑了一声。
    “贵妃娘娘,我与你本来无冤无仇,这事也并非针对于你,只是不得不借你一用……我知道你智计百出,一旦能开口说话,不知会被你生出多少变数来,所以你嘴里的布团还是不取出来为好。暂且得罪片刻,如果我能杀了容皇后,之后必定会放了你;如果不能的话……那就只有请你和我一起上黄泉路了。”
    水濯缨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看这样子,詹仲应该是来报仇的,绮里晔这二十年来杀过的人不计其数,满天下都是仇家,詹仲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她此刻竟然也没有多少担心害怕。诱饵和人质是最简单最常见的方法,被人威胁的事情,绮里晔应该已经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其中不乏比詹仲更高明更狠辣的手段。他能走到现在,必定有足够的办法和经验来解决这类事情。
    ……
    申州城。
    绮里晔接到消息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刚刚起身从房间里面出来,迎面便碰上玄翼从屋顶上落下来,跪在他的面前,全身发颤,满额冷汗,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和惭愧。
    “主子,属下罪该万死……凌晨天色未亮的时候,属下被太守府里面的人支开,秋溯门的齐轩趁着这段时间,把贵妃娘娘骗到了城外白山寺中。现在贵妃娘娘已经落入申州太守詹仲的手中,詹仲不知跟您有何仇怨,公然派人回来传话,让您在半个时辰内,孤身一人前去白山寺,否则就要了贵妃娘娘的性命……”
    绮里晔越往下听,周身气息就越森冷越恐怖,声音沉得仿佛头顶上的天穹直压下来。
    “詹仲带去了多少太守府的府兵?”
    詹仲不是蠢人,就算有水濯缨作为人质,也不会自信到以为光凭这个就可以威胁得到他,白山寺那边必定还有更多的埋伏和布置。
    玄翼的头更低了,咬着牙道:“属下刚刚已经去查过,太守府府兵连同詹仲手下的私兵,大约带走了四百人左右……而且还带走了军中的五十架毒水机弩,一百多把长刀……”
    除了自己府中的卫兵以外,一城太守是有权力调动一部分私兵的。唐啸威被灭之后,绮里晔把作为太守的一些权力还给了詹仲,不料恰恰给了他方便。
    “传令出去,让‘蛇信’的暗部立刻全部出动。”绮里晔冷声说,“前往白山寺,查清楚詹仲在白山寺周围设了多少埋伏。要是被对方发现了哪怕一人,就自己去十八狱里面从头到尾走一圈。”
    “蛇信”分为明部和暗部,明部是经常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杀手,虽然也十分神秘,但至少还是可以见到。
    暗部则是极为擅长隐藏和潜行的另外一支杀手队伍,犹如影子和幽灵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就站在人面前人可能都看不出来。除了绮里晔和少数心腹之外,甚至没有人知道其存在。
    暗部相当于绮里晔的一张底牌,靠着对方的不知情来获得优势和先机,一旦暴露了就意味着失去了最大的价值,所以不到关键时刻不会动用。
    “是。”
    玄翼连忙答应,然后又抬起头来。
    “主子,您……真要一人去白山寺?”
    “蛇信”的暗部杀手不过三十人而已,还不到詹仲那边人数的十分之一,况且那边还布置了那么多机关陷阱,光是那五十架毒水机弩,就根本不可能靠一人之力闯过去。还有那一百多把长刀,还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绮里晔冷冷道:“不然如何?”
    玄翼无话可答。绮里晔没有理会他,转身而出。
    ……
    申州城外,白山寺。
    “太守大人。”一个士兵进大殿禀报,“山下传来讯号,容皇后已经朝着这边赶来了,大约一刻钟可以到达山脚下。”
    詹仲本事虽然算不上多大,待人倒是不错,这些士兵们以前大都受过他的恩义,尽管很清楚太守大人现在的行为何等疯狂,但也只能舍命陪着。
    詹仲转过身来,朝水濯缨那边做了个手势。
    “那便出去迎接吧。”
    两名士兵把水濯缨拉起来,推到大殿外面,水濯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只觉得全身一凉。
    从山腰通往山顶白山寺的那条石阶上,闪烁着一连串凛冽的寒光。
    上百把长刀刀尖朝上,刀柄全部被插进了石阶里面,九百九十九道石阶,每隔七八阶便插着一把长刀,排成长长的一列。每一把长刀显然都是刚锻造出来不久的,崭新锐利的刀锋,在晨曦下折射出冰冷森然的光芒。
    她猛然转头看向詹仲,詹仲没有看她,只是望着那条插满了长刀的石阶,淡淡一笑,笑容里面却带着扭曲而又悲凉的疯狂之态。
    “没错……听说贵妃娘娘当时也在场,想必也看到了,我儿子行刺容皇后未成,被容皇后逼迫着从数十把长刀刀尖上行走过去,被长刀刺穿脚底,划开肚皮,最后刀尖从下颌直插入脑颅之中……我在乱葬岗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野狗吃了一半……”
    扮作男宠混入凤仪宫中,去行刺容皇后的,是他最小也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名叫詹云波。
    詹云波是他的外室朱氏所出。他深爱朱氏,但碍着家里的正妻实在太厉害,不敢娶进门来,只能养在外面,所以詹云波也没有入詹家,外人并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私生子。
    朱氏的宅子里有一个年纪较大的娑夷奴隶,是他宠爱朱氏,以前买来送给她的。大约一年前,容皇后来到申州,偶然看到朱氏正在责打那个娑夷老妇,也不知道是哪里惹了容皇后不悦,当即便出手杀了朱氏。
    他为人懦弱,纵然悲痛欲绝,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力量对抗容皇后,只能忍气吞声。詹云波却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不听他的劝阻,偷偷混进皇宫,意图刺杀容皇后为母报仇,结果最后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接连失去最心爱的女人和最心爱的孩子,詹仲大受打击,一年内便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来岁,却仍旧只能把悲痛和恨意压在心底,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现在,才等来报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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