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雨成灾,下得心烦,好像偌大的府城都被泡了。再下几天,日子更加难熬。
    陈三郎背负双手,站在檐下看着瓦口不断流下的雨水,微微有些出神。
    “报!”
    门子急声叫道。
    “何事?”
    “城东门探子急报,说发现大批人马前来。”
    “嗯?”
    陈三郎一怔,难道蛮军打过来了?不可能呀,哪里会这么快?也不多想,迈步出去。
    “公子,蓑衣!”
    自有左右过来,帮他穿上。
    得得得!
    带着数骑驰向东门。
    秋雨连绵,街上少见行人,一片萧条,马蹄践踏在街砖上,溅起朵朵水花。很快抵达城门处,下马,拾阶而上,登上城头。
    过了会,江草齐也闻讯来到,跟随而来的,是那三百重骑。当下形势,不得不防,要真是蛮军来,有这批重骑在,便有一战之力。
    “三郎,真有人来打城?”
    江草齐低声问。
    陈三郎回答:“不太像,等一会就知分晓。”
    雨幕细密,视线受阻,看不得多远。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了那一批人,影影绰绰,黑压压一大片,人数真不少,目测有两三千。
    城墙之上,守兵们的心略微一紧。
    等对方走近了些,陈三郎见着,面露古怪之色。
    这一批人马,一眼看上去便知道是败兵,零零落落,浑身湿透,为了减轻负担,身上的甲胄都扔掉,只裹着破烂的布,手中兵器,大刀也好,长枪也好,都用做拐杖,拄在手里,要是没东西支撑,只怕都会摔倒下去。
    他们不但是败兵,而且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虚弱无比。
    领首一队,约有数十骑,但也浑然没了精神,瞧那些马匹,都瘦得让人心疼。
    看不见旗号,应该是在溃败之际全部扔了。没有旗号,也就难以判断是甚来路。
    见状,众人都是松了口气,只要来得不是蛮军就好。毕竟现在崂山府刚稳定不久,还没有做好大战的准备。
    江草齐睁大眼睛打量着城下的人群,道:“他们难道都是从州郡那边逃回来的义军?怎地跑咱们崂山府来了。”
    “不错,正是他们。”
    此时,陈三郎已经认出了骑马的领首者莫轩意。
    虽然久已不见,但对于他,陈三郎印象深刻,因而辨认得出来。
    当日莫轩意曾派遣使者来,要请崂山府出兵结盟,还要推陈三郎为盟主,陈三郎一笑了之,请使者柳元吃了顿好的,便打发他们走了。
    后来的事,都知道了。
    对于莫轩意此来之意,多少有些猜到,正中下怀,陈三郎叫道:“开城门,我们出去相迎。”
    江草齐道:“三郎小心有诈。”
    陈三郎笑道:“不怕,翻不起风浪来。”
    江草齐一想也是,就城下这些人,一个个虚弱得推一把就倒,毫无战力,己方有三百重骑在,哪里有什么可担心的。
    当即陪陈三郎下去,打开城门,策马出城。轰隆隆,重骑守护两侧,发出骇人的杀伐之音。
    听到强劲的马蹄声,如同敲打在心坎上,莫轩意的队伍下意识地倒退,他们已是筋疲力尽之身,互相之间稍有接触碰撞,便成片地倒下去,乱成一团。
    莫轩意见着,眼眸略过痛苦之色,他胸有韬略,治军有方,否则的话也不可能白手起家,建立起这么一支洞庭军来。但是在州郡遭遇大败,一路逃亡,饥寒交迫之下,军队士气已经跌落到谷底,再无计可施了。
    陈三郎骑马来到莫轩意前面一丈处,问道:“尔等此来,意欲何为?”
    莫轩意翻身下马,抱拳道:“公子,我们是来投奔的,还请公子仁义,接受我等。”
    说着,跪拜在地。
    到这时候,什么姿态架势,都是无用,不如直接表明,更能表示诚意。
    随行众骑也是纷纷下马,跪了一地。紧接着是数千兵士,都跪了下来,黑压压一片,口中大呼:“公子仁义,请接受我等!”
    陈三郎跳下马去,将莫轩意扶起,笑道:“莫将军不必多礼,你们一路跋涉,想必是饿了,这便进入军营休息吃饭吧。
    那边江草齐看着,暗暗点头。府城正是用人之际,有人才来投,自当接纳,但接纳也有讲究,太过热情不行;不把人放在眼内也不行,高高在上,态度傲慢,难免冷了人心。
    陈三郎如此做派,分寸拿捏得十分恰当。
    崂山府军营不小,多三四千人进来毫不嫌挤。这些时日,江草齐正大肆招兵买马,因而提前建造了不少营房,不过新兵数量实在有限,没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府城就那么些人,青壮比例少之又少,又无流动人口往来,哪里能招到多少兵?
    没有新兵,就导致许多营房都是空着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一口口大锅已经架起来,木柴烧起,火焰烈烈,这些大锅,一半煮水,一半煮粥。
    不管是热水还是热粥,里面都放了姜片,用来驱寒。
    近一百口大锅,每一口都足有两米方圆,是名副其实的大铁锅,但现在用来,数量还是不够。
    看来得再铸造一大批锅才行。
    洞庭军众们跋涉劳累,饿了好些时日,一下子不好吃干饭,吃肉,所以煮粥,先暖暖胃。
    见到这等景象,莫轩意心中百感交集,什么滋味都有。来投奔之前,他心里很是斗争过一番。他曾投奔过元哥舒,本以为能大展抱负,建功立业,哪想到最后落到如斯下场,几乎没有命离开扬州。经此一事,他对于投奔依附他人,已经产生了强烈的戒心。
    但眼下,在举步维艰的形势之下,为了这支洞庭军能保存下来,他不得不再度做出抉择,前来投奔陈三郎。一路上,莫轩意也不是没有担心过会吃闭门羹,不被接纳,因为陈三郎有足够的理由那么做。但幸好,这个担心并没有发生。他们此来,没有选错,最起码现在就有东西吃,不会饿死了。
    那边陈三郎与江草齐站在一起,江草齐问:“三郎,你要如何安排?”
    陈三郎想了想,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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