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方药儿听傅千雪二人三言两语后,再无声息,还以为傅千雪与以前的客人一样,只有嘴上夸耀的功夫,手里没有半分真章,对于院中的风水阵法也是无力破解,无脸再提而羞愧离去。
    岂想,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傅千雪就与纳兰玉阑站到他的身前,让方药儿骇然难抑,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药儿定了定神,才道:“你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傅千雪微笑道:“大门又没关,当然是走进来的。”
    方药儿摸着开叉的山羊胡子,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没有老朽的亲自指点,没人能闯过老朽的清真奇门阵。”
    傅千雪道:“也是有的,只不过方前辈常年隐居不出,醉心于研究风水匠艺,才会对身外之事过耳不闻。”
    方药儿道:“小子,别以为你说点好话,老朽便会信你,我倒要出去看看,你们用了什么讨巧的破手法。”方药儿出去一圈,再回来之时,脸色陡变,在傅千雪的脸上来回逡巡着,像是要把傅千雪看穿一般。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这踏清洞玄七解阵,是谁教你的?你的师父又是谁?”
    傅千雪含笑道:“前辈一时间问得太多,我也不知该先回哪一个。”
    方药儿也知是自己不妥,深吸一口气道:“就说你如何来破解我院中的风水阵法。”
    “谢天师。”
    “景太宗时期,为景太宗修筑東海景龙渊皇陵的谢天师?”
    “是。”
    “这么说来,谢天师还有后人,还被你找到了。”
    “若不然,我也无法用谢天师的家传绝学,来破了方前辈的风水阵。”
    亲耳听傅千雪证实,在这个世上谢天师还有后人活着,方药儿的表情急剧变化着,不是害怕与意外,而是异常的惊喜与爱恨交杂,似是为找道同道中人而欢心鼓舞,又有一些无奈伤感。
    傅千雪道:“前辈可以放开手吗?”
    方药儿看自己激动只余,竟然不由自主的紧攥住傅千雪的双臂,脸面一愧,歉然道:“小兄弟莫怪,是老朽短视了。”
    傅千雪道:“方前辈客套了,也是我们来得冒昧。”
    方药儿道:“不提这些虚话,你们来找老朽,是为了什么?”
    纳兰玉阑这才有机会道:“我们来找方前辈,是希望前辈能帮我打造一副顶级的水晶玉帘。”说话间,纳兰玉阑将月白色的灵玉晶石和水晶玉帘的图纸,还有一大笔上品灵石一起递了过去。
    方药儿接手后,眉头一皱,道:“灵石的品质与数量倒是绰绰有余了,不过这图纸?是不是忘机山人给你的?”
    纳兰玉阑道:“我也不清,这是一个算命卦师给我师父测算天命时,一道附送的。方前辈,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玄机到没有。”方药儿一声叹息,道:“忘机山人也会给别人算命?嘿嘿。”
    听到忘机山人这个名字,方药儿的笑声有点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方药儿语气一转,又道:“你师父的面相,能让忘机山人破自己的戒,这倒少见。不瞒你说,就连是老朽都好久没见到忘机山人他了。不过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不说也罢,小姑娘也所要求的风水水晶玉帘,老朽可以做,但要多等五日。”
    “这是为什么?”纳兰玉阑奇怪道。
    方药儿道:“因为这个月的三个单子,我都已做完,小姑娘你现在就是多给我十倍的灵石,也要等到下个月才行。”方药儿的要求很离奇,想尽快完成师命的纳兰玉阑,刚想催促几句,却被傅千雪拉住。
    只听方药儿又道:“小姑娘别太贪心了,要不是忘机山人为你师父的算卦,不说是等上五天了,别是就是求我三天三夜,我也不会答应的。”
    傅千雪看明白方药儿心中的匠师坚持后,当即拉着纳兰玉阑出了门,纳兰玉阑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人,没跟傅千雪闹别扭,跟着傅千雪玉楼春酒楼住了下来,打算五天后再去。
    及至当晚,纳兰玉阑的心情没那么闷了,但也没了心思,没随着傅千雪出,去欣赏观元城的夜景。
    傅千雪劝而未果之后,就在玉楼春老掌柜的接引下,上了一辆马车,朝观元城东南方向驶去。
    一炷香之后,傅千雪下了马车,进入一条很深巷道里,在一个羊杂碎面汤摊子上坐了下来。
    香辣劲美的羊杂与浓郁的汤水,让傅千雪与老掌柜吃得极是爽口,加上冰寒的雪月霖寒酒,那个中滋味,真是无言可述。
    吃喝完毕,两人刚聊了几句,灯光明灭不定的巷道另一头,慢慢走过来来一个人,在玉楼春的老掌柜旁边坐下。连吃了三大碗羊杂碎面汤,一口气喝光了老掌柜面前的大半壶雪月霖,才抬头注视着傅千雪。
    傅千雪目光不瞬迎了上去,也在观察着桌对面的这个人,如今极魔合罗宗内唯余的一位宗元使。
    若不是傅千雪手中的雪棘盾令与此人掏出的罗合旗,在尖角边缘部分衔接的分毫不差,傅千雪真不敢相信,作为极魔合罗宗曾经耀眼的宗元使之一庆麟客,会是如今这幅穷困寥落的模样。
    傅千雪心中有困惑,但庆麟客也是一样,虽有老掌柜的在旁解释,也难以置信掌握着雪棘盾令的傅千雪,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年轻。
    尽管初见之下,傅千雪的气宇清和,温朗中也见荒寒。
    还有一种久违的萧疏沉实的韵味。
    但做事自来喜欢滴水不漏的庆麟客,在放下酒壶之后,还是用自己辨别事务的眼力,用另一种旷远的视角来考察着傅千雪,有没有这个能力接下这个胆子。
    于是面对面的傅千雪与庆麟客一言不发,彼此间又有无声的交流,修士之间心灵的考校与问对。更怪的是,旁边的老掌柜浑厚的眼里,只有一片虚和冷定,没有半点劝说的意思。
    直到羊杂碎面汤的老板又撑起一个桌子,挂上一盏照明灯笼,再一次响起面汤煮沸的声音,傅千雪与庆麟客才收回自己的眼神。
    “我喝了你的酒。”庆麟客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不知这坛雪月霖配不配你?”傅千雪也沉声道。
    庆麟客道:“我是一个没有过去,更有可能是没有未来的人。”
    傅千雪道:“但你是我的朋友,这已足矣。”
    “朋友?”庆麟客的眼中,蓦然划过一丝深沉的哀伤。
    傅千雪道:“自从你坐上了这张桌子,吃了面,喝了我的酒,这条路,你就已经选择。”
    庆麟客道:“这酒莫非是琼浆玉液?”
    “不是,但可能需要你用一辈子来偿还。”
    “这酒很贵,可我愿意承担这笔无来之债。”
    “好。”
    “公子爷需要我这个罪人做些什么?”庆麟客改口的很自然。
    傅千雪一摆酒碗,道:“时机未到,今晚的目标就是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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